刘秋香接过丫头递来的酒,朝爹娘一拜,敬道:“爹,娘,闺女这就去了,您们二老万万要保重身子,闺女会在京城日日盼着能再相见的那日。”
刘三贵、张桂花含泪吃下她敬的酒,丫头们扶起刘秋香,又见她再次看向刘稻香。
刘稻香走前两步,伸手扶住刘秋香,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她怕自己一开口,热泪就会如同溃堤的洪水,阻挡不住。
刘秋香伸手摸摸她的一头青丝,她永远都记得,她二妹妹小时候,面黄饥瘦,头发枯黄,个子瘦瘦小小,脾气十分火爆,曾无数次与她们养奶顶撞过。
为的,不过是想为自家人多争一口饭,又或是一筷子菜。
谁有会想到,当年性子如男的假小子,如今也会出落的标标致致?
“二妹妹,大姐远离娘家,出嫁去了京城,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家中姐妹众多,唯你少年老成,大姐在家时,鲜少见到你在父母膝前撒娇,日日算计,只为家中好过些,如今家道中兴,我也远嫁,再无人与你分忧,你切莫要再太过操劳了!”
都说慧及必伤,她希望自己这个要强的二妹,能够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刘稻香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了,她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入眼的是一片大红。
她强逼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又点了点头,随即,又快速低下了头。
泪珠儿如同断线的珍珠,从她的眼里滑溜而出,又迅速地落入尘埃里。
刘春香在一边已经哭红了眼,拉着刘秋香的手说道:“大姐,你放心,爹爹会努力的,我们来年在京城相聚。”
不容刘三贵有退路,三闺女已经十分给力的把他牢牢拍到了经济仕途上。
刘三贵闻言动容,为了实现闺女们的梦想,握爪,努力奋起!
头悬梁,椎刺骨!
必须不能叫闺女们难过、伤心。
做为学霸爹爹,刘三贵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有千难万险,他都要朝这个目标努力,争取三年后能入国子监念书。
春水载舟渐行远,两岸离歌伴泣行。
骨肉分离父母抛,肝肠哭断踪难觅。
悠悠春水载走了远嫁的刘秋香,却载不走亲人们的离别愁。
再如何不舍,养育了十五年的闺女,终究要嫁与他人,挽发煮羹汤。
张裕德带着刘智财、刘智宝做为娘家人,送刘秋香远赴京城出嫁。
刘三贵带着一家子回了庄子上,少了刘秋香这个长女在家,一家人颇不适应,个个都无精打彩。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只是今年唯独缺一人。
往年,刘稻香家中都会准备些桃花糕,又或是摘些桃花来晒干做桃花茶吃。
今年,一个个都十分惫懒!
三月十八这一日,有人邀了刘三贵一家子四日后,即三月二十二这一日去踏春。
难得出一趟门,郁郁了许久的张桂花,决心好生打扮两个未出嫁的闺女。
似乎意识到了,自家剩下的两个闺女也在家中留不了几年,张桂花恨不得把全腔的母爱都洒在这两个闺女身上。
自刘三贵回来说了这事后,张桂花在嫁了大闺女后,头一回拉着两个闺女出了门。
一路直奔刘秋香的巧云绣坊,给刘稻香与刘春香订了数套春衫后,又去了青州城有名的藏珍阁,豪掷千两,为娘仨一人打了一套头面。
刘稻香忍不住劝自家娘,张桂花是怎么回答的:“我一想到往日疼你们大姐姐太少,每每彻夜难眠,生怕她在婆家受了委屈,眼看着你也该说亲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心里更加埋怨刘齐氏心思狠毒,害得她家闺女已初长成,还无人上门来提亲。
又怕提起这茬叫自家二闺女伤心,按下心中的怨气,又接着道:“我怕啊,生怕你们将来遇到利害的婆婆,娘就想着,你们在家的这几年,我要好生疼着你们,至少,在出嫁后,还能常常有个念想,记得年少在家时,娘亲也曾十分疼爱你们。”
不知为何,刘稻香鼻子一酸,她轻轻趴在张桂花的膝上,轻声道:“娘,能做你的闺女,真是前世修来的福。”
张桂花不知她的心思,只觉得自家二闺女也与她的心情一般,伸手摸摸她的长发,说道:“娘也舍不得把你大姐嫁出去,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若留得太久,年岁渐长,反而是害了她。”
“娘,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太早嫁出去,我要多陪爹娘几年。”
张桂花也后悔太早把刘秋香嫁出去,只是想着刘秋香虚岁已十六,不嫁都不行了,这才松的口。
“好,好,好,你跟三闺女都多留几年。”
张桂花心里打定主意,亲,可以早定下,闺女,还是晚点嫁吧!
有钱就是办事快,到了三月二十一日晚上,她家订的头面和衣裳都送过来了。
巧云绣坊的管事是刘珠儿,她这次亲自送来了。
“三婶子,秋香出嫁前有交待,说是即便她嫁人了,这一年四季的衣裳,还是要按惯例来的,即便三婶子那日不去,绣坊里也赶着给两位妹子及三婶,三叔做了衣裳的。”
刘珠儿嫁人后,反而精神越发好了,夫君念书勉勉强强,但好待混了个举人身份,她赚了银子后,可以继续多添些免税良田,而她的夫君吴庸,人如其名,性子温和,十分好相处,如今靠着张裕德的关系,在青州城一富商家里做了先生,只教那家的两个哥儿念书。
刘珠儿对现在的状况十分满意,即便不问,从她满面笑容就能看出来。
张桂花见到刘珠儿,精神好了不少,问她:“可有消息了?”
刘珠儿笑答:“不曾有,我夫君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说有个老大夫说过,这女子成亲早了没事,但生孩子还是要晚上几年才好,这做娘的身子骨养得结实,生出来的孩子才壮呢!”
张桂花闻言记在心里,只想着下回给大闺女写家书时,一定要把这一条写进去。
母子平安才叫万万好!
刘珠儿见屋里只有张桂花,又问:“稻香与春香两位妹子呢?”
“自秋香出嫁后,我家稻香越发忙了,春香这孩子心疼她二姐,便闹着要帮她打下手呢,这不,她小舅舅送亲之前,给她把添田庄的事办妥了,她即要顾着自己的庄子、枫叶湖,又要帮顾着她大姐的庄子与绣庄,越发忙得脚不沾地,我三闺女瞧不过眼,这不,两人还在她房里对帐册呢!”
张桂花即欣慰又心疼,但刘秋香刚出嫁,手中的庄子不放心任由下人去打理。
因此,刘三贵便让家中的两闺女帮忙看顾着。
想着待两个闺女渐长,自家的两个臭小子也能担当起门面了。
刘珠儿见了,便不再想着去寻两位妹妹说话,只与张桂花说了,下回她来送衣衫时,再去见两位妹妹。
刘稻香见到新衣裳时,是在第二早上。
青梅给她换上了一身桃粉素衫,只在衣襟处有极为精致的玉兰花,看上去十分清爽利落,下罩若草色撒花白玉兰百褶裙,戴钗珍珠流梳玉莲金钗,耳戴珍珠坠,项戴平安白玉锁金项圈,羊脂玉镯轻套,一双玉手反衬得玉镯暗淡无光。
“舅夫人告诉的法子真管用,姑娘的小手越发娇嫩了。”青梅见了不由赞叹。
刘稻香白了她一眼,任由春娇挑了个精致的绯红小香禳别在衣襟处,笑道:“每日送来的牛奶那般多,应该能剩下的,你们只管拿了去涂脸擦手。”
春娇笑答:“姑娘不说,奴婢们也要用的,离姑娘近了,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呢,每每我肚子饿了时,真恨不得朝姑娘的脸上啃两口。”
刘稻香咯咯直笑,说道:“啧啧,真没想到,我好生投食,却喂出一头狼来了。”
春娇不依,跺脚道:“再怎么是狼,可奴婢终归做不了那不要脸的白眼狼。”
刘稻香又笑:“我不过是逗逗你,你到真急眼了!”
春暖从外头进来,听到两人说话,便道:“姑娘,她哪里不知,不过是想姑娘开心罢了,对了,夫人已经差人来问姑娘是否已起,若是起来,便去前头一起吃早饭。”
自从刘秋香出嫁后,张桂花狠狠地反省了一番。
如今,连刘三贵都被拘着了些,能在家中吃饭时,绝不允他在外头会友吃酒。
刘三贵若是不高兴了,有心想说她两句,可张桂花把帕子一掩又嘤嘤起来,说他没良心,自家闺女能在家中留几年,他这个做爹的就不能多陪陪两个闺女,往后出嫁了,想陪着闺女们吃饭都不行了。
刘三贵顿时泄了气,只得尽量把应酬都推到中午,又或是沐休,尽量回家吃晚饭。
陈氏后来知道了,还暗中朝张桂花竖大拇指,御夫有道!
也亏得张桂花费了心思,至少,后宅里如今一片睛朗,只有她这个正牌夫人坐镇。
着实难得!
三月二十二日,刘三贵陪着婆娘崽女吃过饭,又喝了一盏热茶,问了问闺女们最近都干些啥,再考了考自家小子的功课,管家薛大河进来了,说是马车已经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