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刘公公尖细的声音传出,一声‘退朝’响彻大殿,众臣子又是齐声朝拜之后,皆是暗自松出一口气,不多时便各怀心事的退出殿外。
江莫循这时才从地上爬起身来,望了望殿上空荡荡的大殿以及那高高在上的金座,目光之中却涌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光芒。
也是在心底长长舒出一口气,一阵寒意袭来,江莫循这才发现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衣服贴在后背上,难受极了。
“难道这皇家,就必须这般的让人难受?”
虽然是心怀目的而来,但真正身处正在朝堂之上,却还是让他不敢正面那样的压力,不由心中苦笑,“这才是伴君如伴虎!”
就在江莫循心力交瘁之际,一道低缓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正是那老态龙钟的秦太傅。
“禹王如果没有要事,不妨和老夫走走,可好?”
听他这样一说,正在犯愁的江莫寒不由心中一喜,要知道三国聚会虽然嘴上说只有四个字,但想要人人满意,又是何其的难。
且,涉及三个不同的国家,风土人情自然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其他两国都是皇子出席,若是礼节上怠慢了,郯国作为东道主,那就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而不巧的是江莫循前几天,正巧得罪了礼部侍郎,让他三番五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
眼下正巧秦太傅上来搭话,倒是能从他这里看看有什么办法,毕竟,古人都说老人精,老人精,看秦太傅这般模样,怕是早成精多年了。
而且江莫循可以断言,他绝对不会只是想走走而已,必然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想到这里,江莫寒不由迎了上去,一手抱住他的干枯的臂膀,将他踉跄的脚步扶稳,一边开口说道,“太傅小心。”
江莫寒身强力壮,尽管迁就身躯佝偻的秦太傅,可两人这样姿态,还是叫人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很和谐。
秦太傅倒是很不在意,依旧让江莫寒扶着,和他一起,脚步蹒跚的走着。
行不出两三步,江莫寒便由于迁就他,而尽量弯下的腰,觉得有些难受,不过有事求人,自然不好半途而废,一直忍耐着。
虽然江莫寒面色上看不出什么,但他的身体却无比的诚实,还没走到大殿门口,腰上僵持的肌肉,却让他的身子也跟着僵硬起来。
秦太傅这般年纪,说话久见都是对他的恭维,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由说道。
“唉……这人老啦,便是越来越不中用起来,真是有劳禹王啦。”
虽然张口闭口一个‘禹王’,可秦太傅的语气,倒是没有一丝的尊重的意思,反而有些倚老卖老的意味。
想来秦太傅也是有这个资格,教了老子又教儿子,江莫循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屁孩而已。
“太傅严重了,学生能为太傅所做,也不过仅此而已。”
这些江莫循也是知道,自然不敢多言,一出殿外,迎面的朝阳让江莫循不自觉的抬起手,当了一下灼炎的阳光,脚步也顿了下来。
虽然是盛夏的时节,但迎面而来的晨风,还是让内衣湿透的江莫循,更加的觉得不舒服。
转眼又是弯着腰,陪秦太傅走了一截,可他却是一直低着头,专心在走路上。根本没有和江莫寒说话的意思,
这让江莫循不由有些怀疑,“这老头,不会真是要我陪他走走吧!”
眼见已然是出了宫门,秦太傅却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江莫循不由,说道,“若太傅不嫌弃,便由学生送您回府吧。”
江莫循话说的很随意,但其实他也有私心,不成功便成仁,这次挺身而出,怕是再也没有了退路。
而秦太傅显然对江莫循自称‘学生’很是受用,脸上松垮的面皮不由揪的更加厉害,好像连五官都是挤在了一起一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也好,难得禹王还这般的尊师重道,不像某人,见了老夫,连招呼都是没有。”
秦太傅说的随意,脸上略发浮现出了一抹嗔怪的意味,落在江莫循的眼中,很自然多了一股子亲切,感觉他只是一个看着自己长大,和蔼可敬的长辈而已,还是一个越老越发老小孩的意味。
而他口中的某些人,江莫循自然知道是谁,顺着他有些浑浊的目光望去,不由在心里道出了一句,“果然是江莫嵩!”
也不在意,毕竟,江莫嵩一向如此,只是他此时看过来的目光,却叫江莫循剑眉倒竖,心中一凛,江莫嵩的目光中,他分明看出了翻涌的杀气。
“不要管他啦。”
拍了拍他挽住自己的手,秦太傅淡然一声让江莫循脸上的惊疑收了起来,望着他依旧枯槁般的面容,随即将心中不好的感觉甩出脑后。
将江莫循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秦太傅一边举步维艰的走着,一边不由在心中哀叹,“自古无情是皇家,谁又能置身事外?”
江莫循搀扶着秦太傅出了宫,走到车銮前,一直等待的乐安便是迎了上来,对着秦太傅与江莫循恭谦的行礼。
虽是见到江秦太傅这个三朝元老和自家主子在一起,脸上有些疑惑。但江莫循不说,他一个做奴才的自然不好多问。
只能与江莫循一起,将秦太傅扶上车銮,随着长风的一声轻喝,马车在宏伟的宫门前,木质的车轴吱吱呀呀的转动起来,缓缓的离开。
车銮中,江莫寒望着一脸笑意迎人的秦太傅,却不说话,显得有些拘束。
而秦太傅却是用一种早已看破他肚皮,知道了他有几根花花肠子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两人在晃晃悠悠的车銮中,就是像两军对垒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氛越发的尴尬。
不得不说,面对这样一个老人精,又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头,江莫循再是定力不凡,也难以坦然自若。
不过多时,江莫循便有些坐立不安,败下阵来,先开了口。
“太傅,朝堂之上虽然苏丞相为学生求情,但三国聚会兹事体大,学生只怕才疏学浅,能力有限,又将朝政荒废多年,只怕与其他重臣配合,会心生间隙,影响大局呀!”
江莫循说的诚恳,可落在秦太傅的眼中却有些耐人寻味,听他说完,秦太傅不由朗声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因为年迈,而显得有些阴骘。
“禹王知道这般,为何还要上朝,并立下军令状,说什么,不成事便提头来见,你生在帝王之家,怎会不知君前无戏言的道理?”
江莫循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心中一凛,朝堂之上也是心情急切,现在想来,只怕真会成为日后的一大祸事,不由面露难色,有些后悔。
也不理会江莫循的脸色变化,秦太傅又是笑了笑,说道,“禹王也不必为此担忧,只要将三国聚会置办妥当,此事不但不会对你构成威胁,反而是你立足朝堂的大功一件。”
江莫循苦笑一声,说来简单实则太难,参办聚会的大臣都吃过他的闭门羹,想要他们再心无间隙帮助自己,谈何容易。
“没想到这么快,便自尝恶果,真是天理循环呀!”
心中苦苦一叹,江莫循却见秦太傅稳坐泰山一般望着自己,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江莫循随即便意识到他对自己说这些的用意,不由问道,“太傅难道有办法?”
秦太傅微微点头,老态龙钟的模样着实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不由心中大喜,江莫循连声问道,“既然太傅胸中已有谋略,还望看在授业之恩的情分上,对学生不吝赐教。”
“这些倒是不难,只要你愿意事事亲力,自然有人愿意做你堂前之客。”
秦太傅说完,不待江莫循面露喜色,便又是哀哀一叹,说道。
“唉……只是你今日的决定,日后必定会烦恼不断,你可想好?可曾值得?”
虽然这个问题江莫循考虑了一夜,早已在心中有的答案,但眼下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是踌躇了起来。
“是呀,这样一来,便是直接在满朝文武,乃至父皇面前,宣布我江莫循,游手好闲安的禹王,今天便是正式加入储君的争夺战!”
紧紧的咬了咬牙,江莫循有些难以选择,一面是逍遥自在,将所有的纷争置身事外,甚至抛开禹王的身份,心有多大,路就有多宽。
而另边就是加入储君之争,与兄弟争长短,不过这的确只有两条路,要么金銮殿上坐,要么沦为阶下囚。
江莫循沉吟着,他不知道,心真的好乱,如果他依旧像以前一样,那他很可能会独自一人浪迹天涯,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而当他问鼎权利的最高处时,便可以用权利让他拥有一切,甚至是苏妍。
但那样一来,他渴望自由的心,便要永永远远的被那宏伟的宫殿里,也难免一场手足相残!
秦太傅看着他的表情变了又变,却没有咄咄的逼他回答,而是话锋一转,说道,“禹王没有想好,以后可以慢慢想。”
听他这样一说,江莫循不由暗自吐出一口气,将脑海中想来都有些后怕的想法抛在脑后。
不等江莫循回过神来,秦太傅枯槁般的面容一变,又是说道,“听说苏丞相家的二丫头又找到啦?这般巧合,倒也出乎意料之外呀!”
江莫循面容一疑,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苏妍,但看他一脸有些戏虐的表情,江莫寒不由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你个老东西,刚刚还让我慢慢想,现在提到苏妍,不就是想早点让我做决定嘛!”
虽然心里这样骂他,但江莫循的嘴上却断然不敢说出来,只能点了点头,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是不知道那丫头在外两年,是不是有些变化,我这老眼昏花的,当年还为你们在皇上面前保的媒,呵呵,想起你那时候在我府上第一眼看那丫头的眼神呀,我就知道,你俩的喜酒呀,我可是吃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