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不绝,压根就没有要停的迹象,且这天气也日渐转凉,倒像是江南的梅雨季一般。
只是眼下已是八九月,梅雨季总不会如此姗姗来迟的,更何况京城并非江南那多水的地界儿,着实反常。
百姓们心头本就压着巨石,过得战战兢兢的,在这阴雨天的笼罩下,越发地惶恐不安了。
却说在那朱雀大街的某条小巷子里,有一身着灰褐色短布衫的挑夫,挑了一箩筐的青菜来了王府后院。待厨房伙计把菜都搬进后厨后,他见雨势又转大了,便用布巾抹了把脸,躲在屋檐下和伙计聊起了天。
说的正是前些日,那位两朝元老阮相爷被罢官一事。
“这可真是胡闹呀!”挑夫沉沉地叹了口气,道:“那相爷府一直都是收的我家的菜,我与他府里管事挺熟的,好几次还见到过阮相爷,当真是如传闻中所言的那样谦和大方,跟我说话可一点架子都没有,真是我们百姓的父母官。”
小伙计连连点头:“这些年来,还真没听谁说过阮家的丑事,都夸阮相爷公正廉洁,为国为民。”
“可不!他虽是两朝元老,位高权重,府里上下却很是朴素,见不着几件宝贝,甚至,甚至每月从张屠夫那里拿的肉都比别家少许多哩。”
挑夫原来玄武街这一带专门给大户人家送菜的菜农,对大户人家之间的事情知道的还真不少。
“你们说这么好的一个大官,怎么说罢免就罢免了呢。”一旁的护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人顿时沉默了。
好半晌那挑夫才又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不仅阮相爷被罢免了,朝中还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官也都出事了,虽然有几个品行不良鱼肉我们老百姓的下台了是好事,可那些好官真正是可惜了。”
厨娘拢了拢袖子,连连点头:“就是就是,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看啊,这京城迟早出乱子!”
小伙计听了有点被吓着了,忙瞪了厨娘一眼:“宋大娘,有些话可说不得。”
“没事,这儿又没别人。”护院耸耸肩,也跟着惋惜起来:“前两日我路过梨香园的时候,也听里头的茶客们在说这事呢,还说,还说皇上此举是为了清洗朝堂,给朝廷换血。”
厨娘叹气:“这朝廷的大事情,我老婆子可不懂,只希望我们王爷别被牵扯进去就好,我还在在府里多干两年活,给我闺女攒点嫁妆钱呢。”
静王府的待遇虽然没比别的府邸好多少,但胜在主子好说话,管事的待人也温和,不像别的地方主子动辄打骂下人,所以厨娘还是很喜欢这静王府的。
护院听了,也跟着笑了:“我们王爷这一病就病了这么多天,虽然挺让人担心的,但未尝不是好事,至少朝廷的事情麻烦不到他头上哩。”
倒是年轻的小伙计被他们给逗得哭笑不得:“咱们王爷是外来的,虽然现在是定居在京城了,但是皇上除非想撕破脸,否则是不敢动到我们王爷头上的,你们尽管放心!”
挑夫点了点头:“对对,要知道王爷可不是一般的官儿,一般的事儿是不会惹到他们头上的。”
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他却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幽幽道:“可一旦王爷惹上事儿了,那可就绝不是小事儿了……”
这文武官员尚能罢免,王爷又该如何处置?总不能也罢免废除吧?
从古至今,但凡是皇帝和王爷之间的斗争,那可都是非死即生的……
挑夫没再说什么了,见雨势比方才小了几分,便又问厨娘讨了块布巾擦脸,而后挑起空担子一头冲进了雨帘中,顺着小巷走向的来时的路。
他模样普通,穿的又是再朴素不过的麻衣,看上去与一般的贩夫走卒没什么不同。
只是走得匆忙之时,疾步如风,却又很是平稳,倒能看出几分练家子的痕迹来。
他在雨巷中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了一间小小的土屋门前,正是他平日所居住的家。
推门进去,里头赫然有一黑衣男子在里头等着他。
男子样貌清秀,神情镇定,像是早料到挑夫会出现一般。
他的腰间还佩着一把长刀,上头刻着一弯小小的月纹,正是安王府的象征。
他,正是安王身边的贴身侍从阿远。
挑夫见到阿远之后,神情当即严肃了几分,眉头竖起,眼眸渐深,沉着的气势再寻不出半分市井之气,与方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东西可送过去了?”阿远沉声问道。
那挑夫忙拱了拱手,点头称是。
“可听说过静王府里有发生什么麻烦事么?”
挑夫摇头:“不曾听说,府里上下一切正常。”
阿远颔首:“王爷这边不方便有举动,免得被人抓了把柄,这几天你们多多留心,务必确保静王府上下的安全,尤其是王妃的安全。”
挑夫不敢有误,当即应了下来。
阿远问完了话,便从密道离开,回了安王府。
没错,这挑夫表面上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贩子,实际上却是安王手下的眼线之一。
如今安王的境遇,可远比外面所猜测的还要糟糕,阿远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问询静王妃的近况,已是好不容易才得了空。
至于陶天然那边是生是死,安王已是没心思也没精力去查了。他如今身陷危机自身难保,上有皇帝虎视眈眈,下有睿亲王步步紧逼,他整个人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要粉身碎骨。
他那位皇兄,可远比他所以为的更想要他死啊!
陆想那边的回信他自然是收到了,他心里明白,原本他还打算从长计议的事情,在皇帝的紧逼之下,怕是不得不提前行动了。
而在此之前,陆想再三叮嘱要确保苏胖的人身安全。所以安王计划着找个法子,先把苏胖送出城才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乱子,祸及苏胖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