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王府,栖梧院,气氛格外的沉,像是压着一座山脉般,连呼吸都需要用力,下人们低着头,绕着栖梧院远远走开,抿着嘴不敢议论,栖梧院内,床榻之上,一具瘦弱的身体静躺着。
大夫们刚刚撤去,女子也被包扎成了一个‘木乃伊’。
她浑身上下严重烧伤,缠绕着厚厚的纱布,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脸上也裹着,只露出两个眼睛,笔直,和干涩泛着一层白皮的唇瓣,她昏睡不醒,合着双眼,连那原来卷曲浓密的眼睫毛都被火焰熏伤了。
夜御呈坐在床前,凝视着女子昏睡的小脸,墨眸内深如古井,压抑着前所未有的深沉,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此时,在他脑中回荡着的是女子晕倒前、最后看向他的那一记目光,那么薄凉、那么陌生,疏离的似乎与他形同陌生、将他推至千里之外,又是那么的淡薄失望,像枯萎的花朵,黯淡的毫无光泽。
这种灰烬般死寂的目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甚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不知怎的,一旦回想起她的目光,他的呼吸便像是被扼住一般压抑,甚至泛着丝丝抽痛。
他不喜这种目光,更是不喜她对他这般薄凉!
“妖……”
扣扣——敲门声不合时宜的突然响起。
然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首饰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叮叮咚咚的传了进来,一群后院的侧妃们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管家目露无力的看向王爷,侧妃娘娘们硬是要来,他实在是拦不住,也不敢拦……
夜御呈:“……”
十几道身影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出去丫鬟下人,还有七八个着装华贵、妆容精致的女人走到床前,瞧见秦挽妖那模样,眼眶一红,纷纷哭了出来。
“王爷,发生了什么事?王妃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姐姐昨天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
“嘤……王妃姐姐……”
女人们捏着小手绢,伤心的掩面而泣。
宁乐乐抽噎着:“王爷,姐姐伤的怎么样?大夫是怎么说的?”
她哭的眼睛都红了,肩膀用力的一抽一抽,那伤心的样子,就好像躺在床上的人是她娘。
赵茹因为关心,声音也哽咽了:“王爷,妾身娘家有位叔叔会医术,您看是否要唤来,替王妃姐姐看看?”
其他的侧妃们也跟着关心。
众人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只有一人安静的站在那里,神色如常、不悲不喜……是苏启歌,她似乎生来就是这种冷淡的性子,不争宠,也不巴结讨好,好像万物都看不入她的眼。
大家关心着,哭泣着,嘤嘤抽噎,伤心的不得了,但又哭的很巧妙,脸上的妆没有花,又生动形象的表达了慰问关切之情。
各种声音一窝蜂的涌入男人的耳中,像无数蜂子抖动翅膀,摁在耳边嗡嗡嗡。
嗡嗡嗡——
女人们先是哭,然后一个二个的朝着男人身上挤、靠、压,各种香脂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涌入男人鼻腔。
男人神色一沉再沉,沉到了前所未有的沉。
秦挽妖受伤,不宜吵闹,这群人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吧啦吧啦……
“出去。”男人的声音很沉。
女人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咿咿呀呀的哭:
“王爷,嘤嘤……”
“王爷……”
“出去!”猛然扬高的声音像是利刃破空,震慑空气,直接淹没所有声音,吵闹的厢房瞬间恢复安静。
哭泣的表情僵在脸上,女人们胆战心惊,哽咽堵在喉咙里,被男人那阴沉的脸色吓的哭不出来了。
她们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的出去了。
打着关心的借口,想到王爷面前刷存在感,要是惹怒王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去了,光线亮了,空气也清晰了。
丫鬟端着药,走了进来,夜御呈扬手接过药碗,执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女子嘴边。
褐色的药汁顺着那干涩的唇瓣缓缓浸入口腔,喉咙本能的作着吞咽的地方。
他小心的喂着她,擦拭着她的嘴角,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陶瓷,舍不得用分毫力,虚弱的她也承受不住任何力度。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随后,楚然进来了。
他走到床前,快速看了王妃一眼,低声道:
“王爷,王府的车夫……不知所踪。”这车夫,指的便是今日驾驶马车,去茶楼的那个车夫。
男人凝视着榻上之人,沉着眸光,声线寒蝉:
“查。”
……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便是一日,夜色降临,帝都之上歌舞升平,百姓们热闹拥挤,正在如火如荼的议论一件事:
“听说了吗?咱们帝都的父母官王启落马了!”
这个消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的,但是百姓们议论起来,可谓是说的生动形象:
“听说此人贪污受贿,暗中杀害十余人,被夜王殿下发现后心生惧意,服毒自尽!”
“可不是吗?听说王启为了杀人灭迹,把尸体丢到酒楼,让百姓们吃……对,就是那家叫福康的酒楼!”
“天呐,真是太可怕了!”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这个王启竟敢干出这等泯灭良心、伤天害理的事,简直就是个畜生。
一时之间,人人喊打喊骂,而酒楼的命案也不查自破,可即便破了案,百姓们仍心有余悸,不敢再来这里吃饭。
帝都很热闹,议论不止,掀起涟漪,御王府内,一片压抑的沉。
秦挽妖一直未醒,这一睡,便是一夜,夜御呈也守了一夜。
次日,男人竟破天荒的没有去上朝,王府众人得知,大呼诧异,朝堂百官见了,更为震惊,这么多年来,御王从未缺勤一回,今天竟没有来上朝?怪哉!
可只有楚然知道,主子为守王妃,彻夜未眠,甚至滴水未进。
早上,夜御呈喂秦挽妖喝了药,随后用指腹沾着水,轻轻的印在她的唇瓣上,将那干涩的白皮浸湿,小唇逐渐恢复粉嫩的颜色,遣退了所有的下人,亲手给她浑身上下擦药。
换了药,已到午时,女人仍合着双眼,睡的安详。
这都一夜半日过去了,怎还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