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离开的某个少年在皇陵里的小日子……还不错。
自从感染风寒后,夜御绝便对白羽特别照顾,比如亲自做饭,饭后带白羽四处走走逛逛消食。
天气好时,便去小溪里踩水钓鱼,或去后山采果子、挖草药,天气不好,便待在屋子里,看书解闷,饮茶下棋,牢笼一般的皇陵被两个人过成了无人搅扰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时间仿佛凝固定格了一般。
安宁,静好,没有喧嚣,没有明争暗斗,与自然亲密接触,融为一体。
白羽话少,平日里最爱的事便是沉默,说的最多的往往是夜御绝,但他似乎将能说的话题都说了,最后,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往日,他藏着掖着,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但当放下之后,他敞开了心扉,不再感到痛苦难受。
这个过往指的不仅仅是苏启歌,包括的是从前的一切。
“年幼时,父皇常常忙于公务,与我相见的次数少之又少,母妃总会告诉我,要好好学习,赢得父皇的青睐,才会拥有选择的机会。”
“这些年来,她一直用这样的思想灌输培养我,却从来不会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从年幼时说到长大,从宫中说到宫外,从帝都说到更遥远的地方。
“八岁时,我与御王一同去往缥缈山,拜入缥缈仙人门下,你可知缥缈仙人?”
白羽压低了手里的书,眼中溢出了一丝好奇的光芒,他起了兴趣,等待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夜御绝盘腿坐在他身旁的草地上,缓缓说了起来:
“在与皇宫相对的地方、是江湖,江湖之中,有一门派名唤缥缈山,乃是一等一的上乘正派。而这缥缈仙人为门派之主,所修缥缈诀纵横江湖,鲜少能有敌手。”
这缥缈诀顾名思义,与它的名字一般,是一种快如光影、速如疾风的功法,它的一招一式似不存在一般缥缈。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形无形,飘渺莫名,便是它的独特所在。
习成者,可眨眼间跨步数十米,杀人于无形之中,强大到令人无法捉摸的地步。
“缥缈山自开山立派以来,收纳的弟子却寥寥无几,每五年招一次生,最后,只收几个人,而这缥缈诀的传承者更是稀少,当初,我与御王、歌、苏启歌一同上山,师父很是看好我们的资质,却未将这缥缈诀传给我们。”
夜御绝回忆着过往,眼底的光芒有些涣散,思绪飘得很远,
“在山上的那段时间,是我此生最轻松的时候……”
忆起往事,除了感慨之外,更多的是怀念。
但怀念过后,便是放下了。
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他说着过往,白羽看着他的侧脸、听得甚是认真。
“后来,我修习功法时,不知怎么回事,竟走火入魔,误杀了苏启歌的母亲……”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逐渐的变小。
这大概是他此生唯一放不下的一件事。
夜御绝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过往来影响现在。
他侧头看向白羽,突然问他:“你想去江湖吗?”
白羽偏偏脑袋,江湖?
那会是什么样?
他这一生,去过的地方极少,年幼时,在白族村落里,成长到十五岁,第一次离开村庄,来到帝都,便被人抓到酒楼里干活,后来所幸遇到了姐姐。
说起来,除了帝都,他似乎还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想到这里,少年的眼底溢出来星星点点的光。
夜御绝得到了他的答案,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三分,挪着双腿转过身来,和少年面对面坐着。
“四天后,是先皇的祭祀,到时我带你去江湖,可好?”男人笑意隐隐的抛出了邀请。
这对于白羽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但少年转念一想,又犹疑了,小小的声音从微粉好看的嘴角里溢出来:
“你……不用看守皇陵?”
“不过是一座关着我的空牢罢了,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做好了离开帝都,疯狂肆意走一场的计划。”
他不稀罕皇子之位,更对权力纷争了无兴趣,他愿意放下一切,换来自由,换取两个人的自由。
他准备好了一切,唯一不同的是,当初想要带走的那个人……变了。
……
慈宁宫。
“太后,这是礼部根据您往年的习惯,初步拟好的流程单子,请您过目。”宫女双手捧着一本折子,恭敬的递来。
太后扬手接过,粗略的看了一遍。
今年的准备与往年差不多。
第二遍时,她看得仔细了些。约摸一刻钟后,才合上折子,道:
“先皇不喜铺张浪费,能节俭的地方,尽量节俭。”
“是,奴婢马上去回话。”宫女福了福身子,接过折子出去了。
不时,另一个宫女领着一个御医进来了。
“下官参见太后。“御医放下药箱,跪地行礼。
太后下巴抬了抬,懒着嗓音,“杨御医不必多礼,近日以来,哀家略感头疼不适,还请杨御医给哀家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杨御医恭敬的应了一声,提着衣摆,小心走近了几步,开始替太后诊脉。
须臾之后,诊出脉象,后退两步,拱手回道:
“太后近日应是太过繁忙,劳累而至,肝火有些旺盛,下官这便开张去火安神的方子,服用两日,便可好转。”
“有劳杨御医走一趟。”
杨御医不敢当,提笔写下一张方子。
太后揉着眉心,状似不经意的提了句,“哀家耳闻,杨御医近日以来常常往御书房跑,皇上可是身子不适?”
话音落下,杨御医手中之笔停了一下。
“回太后的话,皇上身子康健,只是略有小疾,别无大碍。”
“哦,那就好。”她低下头来,拨弄着小指上长长的指甲,没有在说什么。
杨御医开了药方,便退下了。太后捻着单子扫了一眼,给了宫女,遣退所有人后,一道黑色的身影才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皇上身子骨不错,可哀家已经隐隐等不及了。”
太后看着铜镜中那张年迈的脸庞,轻抚着发间的缕缕苍白,眼角的皱纹起了好几道褶子,那双浑浊的眼底藏着极深的恨意。
“不如,就在这次的祭祀大会上,添把火催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