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之内,经过了云霖一事,嬷嬷们对于这些姝女子的管教更加严格,每个人都不允许踏出宫门半步。
亭子里,那列冷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一个字都没有背下来吗?”
“民女该死,民女该死!”一名女子颤抖的跪了下来,那一日云霖被抬出宫外的场景,仿佛噩梦一样缠着她,每日都疑神疑鬼,总觉得云霖的鬼魂好像回来了,要找她们报仇一般,哪里还有心情背书。
这唯唯诺诺求饶的模样,让东方旭一阵心烦,“本殿说过,不喜欢看你们如此卑贱的模样!来人,把她送出宫外!”
地上的女子流着泪抬起头来,要,要把她送走?!
“殿下,殿下……民女会好好背书的,求殿下饶恕!民女不能回去啊,否则会被父亲打死的……”
父亲把她送入宫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让她乌鸦变凤凰,要是自己再回去,父亲一定会打断她的腿,说她不中用的!
看着那张哭哭啼啼的小脸,东方旭便觉得十分心烦,“拖下去!”
“不,不--”
男子瞬时深吸了口气,“下一个。”
本以为来到这儿,可以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可是这些女子,为何总是要惹怒自己?其实他早就知道,天底下像云姝那样的女子,是独一无二的,哪怕自己多么努力的寻找她的身影,都无法再造就一个奇迹出来。
四周瞬时鸦雀无声,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女子们纷纷低下头来,生怕东方旭下一个点到的名字是她们。
这时,一道清雅的身影站了出来,柳香就那么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样的眼神,让东方旭的心情有了些许缓和。“本殿交代的,你都完成了?”
柳香微微点了点头,不等东方旭开口,那平缓的声音已经传来,细细的背着这几日她记下的药材。
她的眼神不再像刚入宫时的那般怯弱,柳香知道,其实自己和这些女子一样,一旦被送入了宫,再出宫的话就是死路一条。而她绝对不会因为进入了这金色的牢笼,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娇贵的金丝雀。在宫外,她也要辛苦支撑,而在宫里,只是背背书,就可以平安的活下来。
柳香仿佛发现了什么,想起云霖的死,她觉得这座宫殿里,最危险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野心和私欲。倘若不是云霖见财心起偷盗,又怎么会惹怒了侧妃娘娘。
要想锦衣玉食,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付出,天底下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她可以一边识字一边背书,或许这后半生,就能够这样糊涂的过去了。
柳香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女子们悄悄变了脸色。难怪她们总是没有看见柳香的身影,原来她真的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背书!短短的几日,居然就已经记下了这么多?
众人看着东方旭的表情,心中对于柳香又升起了几分嫉妒之心。
当那平缓的声音结束,东方旭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一勾,“好,如此勤奋,值得嘉奖。”
“民女不敢。”
“云霖冤枉你的事情,本殿知道了。记住,以后不要轻易的相信别人。”
殿下这是在……安慰她吗?
一名小公公来到东方旭的身边,恭敬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男子的脸色瞬时一变,当下冷哼一声。
“明日,我会再来检查。”留下这么一句话,男子便一甩衣袖大步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身后立刻射来几道不善的目光,然而柳香却好像没有看见似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回了院子,只留下那些窃窃私语,满嘴责怪的女子。
御书房里。
“好啊,想走是吗?本殿允了,传令下去,许纯良三代不许再入仕!他不是清高吗?本殿就真的让他们举家种田!”
哗啦一声,东方旭将桌案上的奏折尽数扫落在地,并且将那请辞书狠狠的砸到了文官的脑门上,吓得对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
“滚!都滚!我辰国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最好你们都滚!”
这声音传到了书房之外,宫人们的脸色纷纷一变。殿下今日的心情又不好了,谁都不要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否则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发生了何事?”花园里的杜远秀看着那些匆忙来回的宫人,疑惑的挑了挑眉。
“回娘娘的话,听说太子殿下又发怒了。”
“所为何事?”
那宫女四下张望了片刻,随后压低了声音,“听说,又有一位大人请辞。”
杜远秀心头一窒,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段日子以来,请辞的官员络绎不绝,朝中已经有不少位置闲置,还是没能找到适合的人选,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受不了太子这段时间来的作为,才不得不放弃多年来自己奋斗的成果。
杜远秀不愿意承认,可是她仿佛已经看见了,强大的辰国已经渐渐的走向衰败,若不采取措施,只怕……
可是如今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以死明鉴?只怕自己这条命,在太子殿下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文。
“去打听打听,一会儿再向本宫禀报。”
“是。”
静华园的湖面凉亭里,东方旭大口大口的灌着酒,看着桌面上的棋局,顿时一阵孤独之感油然而生。
从前还有个二皇弟陪他,如今,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哈哈哈哈,走都吧,你都走吧!”都留下他一个人吧,姝儿也走了,皇弟也走了,母后也走了,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为何,为何要他一个人来支撑这个辰国?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他想到的,根本不是这些,根本不是!
“既然你们都那么自私,为何我就不行?你们逼走了我心爱的女子,却还指望我来满足你们的愿望?哈哈哈,笑话,笑话……”
“殿下。”
一道担忧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那片蓝色的裙摆落入眼帘,东方旭脑中轰的一声,竟是下意识的抓住了那人的手,“姝儿,姝儿你回来了?”
然而他抬起头来,却看见了杜远秀那张忧郁的脸色,当即厌恶的放开自己的手,“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杜远秀看着脚边那一坛坛空罐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殿下,夜里风大,在这儿喝酒伤身。”
“本殿何时需要你来指手画脚?怎么,连你也觉得本殿错了?”
“臣妾不敢。”
“不敢?虚伪!”一句话,好像刀子一般刺入了杜远秀的心间。是啊,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如此虚伪,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始终无法得到殿下的心。
“若是姝儿,她一定会不留情面的责怪我。”东方旭想起从前,自己与云姝说不愿意做太子的时候,他分明记得云姝的表情。或许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肯如此真心实意的对待自己了。他们都忌惮自己的身份,担心被自己处罚,还有这些女子,都怕得罪自己而失去荣华富贵的生活……
杜远秀微微张了张口,随后心中苦笑。
原来如此,御太医会那么做啊。可是,自己只怕永远都没有这样的勇气,责怪太子殿下,自己怎么忍心?而且杜远秀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御太医,如今,肯责怪太子的人不都被下放到偏远地区了吗?
杜远秀黯然的看着男子的背影,对方已经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手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温度,可是一切就好像幻觉一般,慢慢的被清风抽走。
“母后……那日,与你说了什么?”
杜远秀眼中一闪,随后垂下眼来,“母后让臣妾,好好的照顾念儿。”不要让他变得和太子一样。
东方旭深吸了口气,“下去吧,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再来烦我。”
“臣妾告退。”
太子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方才在远处,看着那孤单落寞的身影,杜远秀不知不觉已经靠了过来。她总觉得放任太子一个人在那里不好,总觉得自己应该守着他。起码,让他训斥几句也好。或许就是如此优柔寡断的自己,才永远都无法入太子的眼。
东方旭拿起酒壶一道,顿时冷喝一声,“酒呢?怎么没酒了?来人!”
哗啦一声,他竟是烦躁的将手中的酒壶摔到了地上,引起一阵巨响。刚走不远的杜远秀回过头来看着那暴怒的男子,眼中一片忧愁冷色。
宫人们知道太子心情不好,能躲的都躲得远远的了,偌大的院子里竟是不见任何人影。东方旭突然笑了出来,连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笑。
堂堂太子,做成如今的模样,难道不可笑吗?难怪宫里的人都怕他,就连他自己,也不断的厌恶着自己。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冷风拂来,竟是有东西狠狠的砸在了东方旭的额头上。
“什么人?!刺客!来……”他警惕的四下张望着,却见自己的脚边,躺着一块还流着墨汁的砚台。
伸出手去一抚自己的额头,满手的墨汁!
好啊,居然有人敢拿砚台丢自己!“究竟是谁……”可是四周,分明一个人影都没有!等等,那不是……
东方旭弯下腰来捡起,这块砚台,他记得是当初二皇弟云游回来的时候带给自己的礼物,怎么会在这里?“谁在那里?出来!出来!”
这声音带着几分愤怒,几分着急,连东方旭也不明白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有谁会拿这块砚台来砸自己?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