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小雨的天气,微微有了寒意,往机场去的高速路上,明显冷清了许多。
这样的天气很不适合离别,但颜蜜和施谨琛今天就要去英国了。
“他们两个也没有大人照看,真可怜。”江雪檐坐在颜融车上,因为冷,随手扯过座位上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那是颜融的常服,一件黑色的西装上衣,料子很好,江雪檐瘦,穿上有些肥大,于是自己将衣服使劲裹紧,显得腰身更瘦了。
“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成仙了。”颜融将车换成自动驾驶,伸手帮江雪檐把衣服整理好:“本来我打算陪颜蜜去的,但是现在走不开,再说,把颜蜜交给施谨琛,我也很放心。”
说到施谨琛,江雪檐就想起了那封信,上面说的那些话,让她如今不知怎么面对施谨琛。
有些秘密,一旦说出来,做朋友都变得很为难。
在候机大厅见到了施谨琛和颜蜜,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哀伤,颜蜜跑过来抱了抱江雪檐:“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我正在跟施谨琛说,要是不能跟你亲口道别还真是遗憾呢。”
“所以我不给你留下遗憾的机会啊,我不是来了吗。”江雪檐揉揉颜蜜的头:“去那边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眼泪夺眶而出,颜蜜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跟我哥说,别自己憋着了,我哥要是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
颜融见此情景也是格外难过,掏出纸巾边给颜蜜擦着眼泪边像大人般叮嘱道:“爸妈让我跟你说,要是在那边呆不习惯就回来,钱不够随时打电话,不要憋着不吭声,我要交代的就一点,出门在外,不能任性,毕竟,哥哥没办法保护你。”说到后来,颜融的眼睛也红了。
他就颜蜜这么一个妹妹,而且两个人从小就关系特别好,这么多年几乎就没分开过,结果施谨琛的出现,顺利让自己的妹妹离开自己了。
“颜蜜有点任性不懂事,你尽量迁就她一些,外国不像中国,肯定会有很多困难在等着你们,遇到事的话,两个人多商量商量,我妹妹就拜托你了。”颜融拍着施谨琛的肩膀,最难过的就是此时了,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四人里面,唯独施谨琛最坦然。
离开家就不用再受妈妈的控制了,他觉得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困难是不会少的,可是他坚信自己和颜蜜都不是缺乏智慧的人,没有什么大不了,总会习惯的。
“你放心吧,我会把除学习之外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的。”施谨琛顿了顿,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
他想他是不必多此一举的,更何况,颜蜜刚才已经说过了。
颜融是个让人放心的人,正是如此,他才能安心放手。
刚刚来时飘个不停的雨丝忽然停了,飞机冲上灰蒙蒙的天空,眨眼之间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颜融,我有点想他们了。”江雪檐站在飞机场外,看着颜蜜和将施谨琛搭乘的飞机逐渐消失。
“他们会回来的,而且应该是很快。”颜融也颇有些有伤,伸手在江雪檐头顶摸了摸。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要是等不及了,能不能去看他们?”
“可以啊,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返回医院的路上,江雪檐蜷在副驾座位上睡着了,连日来的繁忙让她近来只要没什么事就能睡着。
颜融有些无奈,说了多少遍坐车要把安全带系好,这家伙每次都当耳旁风,他将她的安全带系好,又将自己地外套给她盖上,动作及其小心,很怕吵醒她。
她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颜融及时在它响起铃声之前将它按了静音,来电显示是医院的任医生。
“你好任医生,我颜融,小雪她睡着了。”颜融压低声音说道。
电话那头,任医生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颜融立刻变了脸色,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但仅仅一瞬,就恢复了清明:“好的任医生,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在高速路上了,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回去了,我妈妈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下,我们会尽快赶回去。”
挂了电话,颜融望着熟睡的江雪檐犯起了愁,眉头皱成了小山,显然是格外为难。
这一路他心情及其矛盾,在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江雪檐醒了过来。
“我们到了?”江雪檐揉揉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嗯,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颜融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
“别说你爱我,都老夫老妻的别肉麻了。”江雪檐看颜融神色不多对,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难得的玩笑并没让颜融放松下来,他的神情反而更加凝重了:“刚才任医生打电话说,你父亲回来了,你母亲见到他,情绪很激动,晕过去了。”
江雪檐原本生气勃勃的眼神瞬间就裹上了寒霜,整个人散发出冰冷的气场,像座雕像一般。
颜融见她一声不吭,开了门就直接下车,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江雪檐都没再说话,脸色煞白,双手握拳,如临大敌。
上了楼,站在病房门口,她习惯性地闭着眼深呼吸,然后带着一脸寒霜将病房门推开了。
江妈妈受了刺激,静静地陷入了沉睡,江雪檐快步走过去,仔细察看了一番,见她无恙,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小雪。”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雪檐的心脏就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僵硬了身体,不知作何反应。
良久,她才敛了神色,冰着一张脸,走到了门口。
伸手将门轻轻关上了。
那张熟悉的脸渐渐消失在门口。
七年不见了,他还是老样子,西装革履,精神抖擞,眼神里都透着精神气,只是人到中年,胖了一些,穿西装不像当年那样颀长挺拔,器宇轩昂。
她听见他回来的那一刻,心里又惊喜又伤心。
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从前一起生活过十一年,直到他还活着,并且回来了,心里总是忍不住开心。不是没想过他的生死,她发现,相比他死了丢下她们两个,她更愿意接受他还活着只是不愿露面,不愿负担那么多债务。
毕竟,或者还能见到,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但也很伤心,七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来过一个电话,寄过一封信,都是亲人,怎么就能割舍得下?最难过的不是分开,而是明明有困难却不能一起面对。
如果那时他不走,他们三个一起努力,也许现在会好过很多。
那时候,要债的只是闹得凶,却从没动过手或伤过人,他就是不愿意过辛苦的日子,不愿意跟她们一起面对他的烂摊子。
失魂落魄地在沙发上坐下,不知不觉就流出了泪,颜融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一遍帮她擦眼泪。
他望着她那双眼睛,半天不说话。
“干嘛。”她被盯得不爽,撅着嘴凶巴巴地问道。
“我在想啊。”颜融轻柔地擦掉她腮边一滴眼泪,煞有介事地说道:“你眼睛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啊?怎么动不动就哭呢,都是个大人了,还这么爱哭,你羞不羞啊?”
江雪檐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安慰的话,结果一出口就是取笑,她瞬间就恼了,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就跳了下来。
颜融疼得龇牙咧嘴:“嘶.......哦嗷,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你打算怎么办啊?”疼痛消失之后,颜融正色道。
“不怎么办,让他走人。”江雪檐重新在他腿上坐下来。
总觉得坐在他腿上,让他环抱着自己,很有安全感,就像全世界的伤害都会远离她。
“这样不好吧,他毕竟是你父亲,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可以解释清楚,这样做,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颜融将她耳边的头发拢了拢。
“我跟他之间,没剩下什么了,是他一走了之抛弃了我们,现在我妈病着,我要好好照顾我妈妈,开学了我要好好上学,将来找份好工作,挣钱给我妈养老,我还想存点钱跟你一起买房子,我的未来很明确,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他当年怎么把我们从他的生命中剔除,我现在就怎么让他离开我们的生活。”江雪檐顿了顿,再次握紧了拳头:“他走了七年,我们两个过得很辛苦,中间没少受罪,尤其是我妈妈,但我们还是熬过来了,就算以后没有他,我们的日子还会照样过,我早已经告诉自己无数遍了,我没有爸爸。”一番话说得冰冷决绝,言词之间,早已没有半分温情了。
“你想好,不要后悔。我尊重你的决定。”颜融摸摸她的后脑,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她一直都是这样,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这样固然很好,可是如果有一天,她这样决绝地对自己呢?
他握紧了她的手——要是她要离开自己,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他永远不会责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