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远辰的洗三礼在一片祝福声中结束。
送走前来道贺的人,顾文茵感觉整个人的骨头都散了,可就这样,她也还不能歇下。
穆东明的办事效率很高,晚上的酒席才开始,影卫便把香凤找了回来,只是,鉴于香凤激烈的情绪,影卫没把人送回罗家,而是点了香凤的几处穴道,亲自守在了一旁。待罗家酒尽人散,村人齐齐入梦后,这才把人送了回来。
见到顾文茵,香凤目光一阵瑟瑟,下意识的躲了躲,却在下一刻,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顾文茵脚下,“文茵姐,你饶过继仁哥,和他没有关系,都是我自愿的。”
“香凤,你这孩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罗烈又是失望又是忿忿的看着香凤,“你知不知道,高家那个畜生,他拿你当筹码,要文茵把扇子作坊给他。”
香凤怔怔的看向罗烈,稍倾,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会的,继仁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罗烈气得差点吐血,“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他是怎样的人?”
不等香凤回答,又接着问道:“他和你好,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派人来提亲?为什么要把你偷偷摸摸的藏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一辈子的清白都被他毁了?女孩子,没了清白的名声……”
“不是继仁哥把我藏起来的,是我自己去找他的。”香凤打断罗烈的话,说道:“继仁哥是想来提亲的,可是,他只是怕你们不答应。”
顾文茵拦下气得整个人都发抖的罗烈,上前一步,蹲在地上,看向跪得笔直,眉眼低垂的香凤,“因为怕我们不答应,就把你藏起来?还把找上门的同义给打了?他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的道理?要是真的在乎你,为你好,在你找上门时,不是应该把你送回来吗?”
香凤脸色白了白,喃喃着说道:“继仁哥是要把我送回来的,是我不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我嫁给他的。我想着,只要我在他们家过上一一,把名份坐实了……”
“可我还是不同意啊。”顾文茵打断香凤的话,说道:“别说你只是在他们家住了几个晚上,你就是和他有了夫妻之实,我不同意还是不同意。”
“为什么?”香凤瞪大眼看向顾文茵,那对和铁柱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有着极大的不满和忿忿不平,“你又不是我的谁,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生活和决定?”
“凭,你娘是我给埋的,凭你是我养大的,够不够?”顾文茵看着香凤问道。
香凤僵了僵,但下一刻,却突然嘶声吼道:“我娘是你害死的,你还霸占了我们家的财产,你不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仇人!”
这一句话喊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失了反应。
谁也没有想到,香凤会说出这样的话!以至于,顾文茵也好,罗远时也罢,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处。
而香凤吼出这一句后,原本显得惴惴不安,但在看到顾文茵等人的反应后,心虚的神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对顾文茵对罗家不以掩饰的恨意。
良久。
罗烈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犹疑的说道:“这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不是。”顾文茵接了罗烈的话,说道:“不是鬼上身,是被人盅惑了。”
顾文茵看着香凤,“是谁告诉你,你娘是我害死的?又是谁告诉你,我霸占了你家的财产?”
香凤抿了嘴不肯吱声,只是小脸上的愤愤之色却是叫人无端心生寒意。
顾文茵等了等,眼见香凤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你跟我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肯定知道。”
香凤巴掌大的脸上,黑漆漆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了一抹慌乱。
顾文茵无视香凤眼底的慌乱,目光牢牢的锁住她,说道:“你娘是自缢死的,自缢后留下了五两多的银子,那银子我们一直没动,当初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香凤倔强的瞪了顾文茵,“你把你哥和同义他们藏进山,独独留下了我哥,如果我哥也藏在山里,我娘她就不会寻了短见。”
“是你娘不让你哥进山的。”顾文茵说道。
“是你没告诉我娘,朝庭要派兵役。”香凤喊道。
顾文茵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必竟香凤还小,又被人洗了脑,可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了声音说道:“所以,我就该挨家挨户的上门告诉大家,朝庭要派兵役,大家都藏起来吗?”
香凤张了张嘴,稍倾,气鼓鼓的撇了脸,说道:“别人我不管,可是我娘死了,我哥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开扇子作坊的银子里也有我家那一份。不过是赚了银子后,又把那份银子放回去罢了。继仁哥要那个作坊有什么错?那里面本来就有我一份!”
“当初我们就不该管你,就该让你自生自灭!”罗远时怒声道:“合着,好吃好喝的养了几年,养出条白眼狼来了!”
“你们当初收养我,是因为你们做贼心虚!”香凤喊道,“你们怕我哥回来……”
“啪”一声响。
香凤捂着被文茵重重扇过的脸,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文茵。别说她,就连罗远时、罗烈也被顾文茵这一巴掌给弄得怔在了当场。
要知道,自打收养香凤后,顾文茵才是最宠她的那一个,平时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她。但也足见,她被香凤气得有多惨!
香凤一怔之后醒过神来,当即“哇哇”大哭起来,“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
顾文茵却是二话不说,上前揪住边哭边指责的香凤一顿好揍,还是燕歌及时反应过来,怕真打出个好歹,回头顾文茵心疼懊悔,连忙上前拉住了顾文茵,劝道:“好了,好了,她小孩子,你和她计较个什么?”
顾文茵甩开燕歌的手,指着抱头蹲在地上“哇哇”大哭的香凤,“我打你,不是因为你要嫁高继仁,也不是因为你要争财产!我打你,是因为你五岁开始养在我跟前,我教你识字,教你读书,是要让你做个知好歹明辩事非的人,不是做个人云亦云的傻子!”
“你打死我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顾文茵怒声吼道:“我只怕打死你,你到了地底没脸见你娘!”
香凤哆嗦着嘴唇,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又是惊又是惧的看着顾文茵。
她知道,顾文茵说她敢,是真的敢!
而她,不想死!
香凤“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嘶声喊起了她娘。
顾文茵一一吸了几口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木荷跺了跺脚,便要上前去扶香凤,不想,顾文茵却陡然步子一顿,回头喝止道:“木荷姐你离她远点。”
李木荷怔了怔,待看到顾文茵落在她高高隆起肚子上的目光,一瞬明白过来。脸色白了白,当即抱了肚子连连退开。
这一幕,被香凤看在眼里,对着顾文茵怒刀把喊道:“我没有你想得的那么龌龊!”
顾文茵却是一一瞪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燕歌叹了声气,将地上的香凤拉了起来,“你啊,真是把你文茵姐的心伤透了!”
香凤一把甩开她的手,忿忿的撇过脸。
罗烈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说什么呢?
想说的顾文茵早就替他说了!
罗远时则是扶了李木荷回自己屋子去,偌大的厅堂便只剩下燕歌和香凤两人。
罗烈一进正屋,便看到元氏正抬了袖子拭眼角,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前,“你这在做月子呢!她一个小孩子,回头就忘了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你还将她的话当了真不成?”
元氏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轻声说道:“怪我,都是我的错。”
“这怎么就怪你了?”
“当年是我要收养她的……”
“你快别这么说。”罗烈打断元氏的话,替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又看了眼蹙着小眉头睡得极不安稳的罗远辰,轻声说道:“她这是被人哄了去,回头等想明白过来,不定怎么难过后悔呢。”
元氏笑了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难过后悔又怎么样呢?
心都被她伤透了,还能因为她难过后悔,一切就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