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出这样一个棋局的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与其说这是一个棋盘,不如说它更像一个局,一个生死局。陷入困境的人无不想出去,而出去的却只能是其中一个。究竟谁生,谁死?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棋的解法,关键是如何选择而已。“文儿,你信我吗?”静了片刻,他突然专注的问。
文锦禾沉默了一会儿,垂眸凝睇灼伤的棋坪。棋子被打磨的光滑无比,冷光流转。或许曾经被人握在手中,反复的摩挲。
不知道这棋局困住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姓名陨灭其中。清冷的月辉下,愈发衬得女子乌发雪肤,姣好的脸颊泛着象牙一般细腻的光泽。
他说要她相信他,可是他呢?有多少事情是在她所不知道的情形下进行的。那种刻意隐瞒的背后是什么,她不愿意深思,却又不得不去想。转瞬之间,脑子里已经掠过许多。
然而出口的却是另一种语调:“自然是信的。”凤眸凝视了她片刻,依稀叹了口气:“我要的不是敷衍的答案,你也没有必要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文锦禾立即接口:“我没有敷衍。”凤眸中的光彩一戚,一直泰山欲倒而秋水仍无波的面容上,浮现几乎难以自禁的喜悦。他期待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句话而已。
文锦禾眸光为不可查的闪烁了一下,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但也只是在这一刻而已。离开了这里,谁有知道这份信任能维持多久。有太多的不确定横亘在他们之间,要如何做到始终如一。
“可是找到了破解之法?”轻缓的,她问。然后见他点了点头。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具有默契。不必多说什么就能明白。
文锦禾从袖子里探出手来,玉笋尖似的指拈起其中一子,朝着中间落下去,却是没有任何犹疑,精确而迅疾。出乎意料的,另一只不属于她的手比她更快,以无影之速顺着她的方向按在了手背上。
电光石火,一瞬间竟是两枚棋子同时落下。脑子刹时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目光凝滞在了一处,直盯着棋盘上两只交叠的手,彷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了。
她的所有感官,静止在了落子的一瞬。眨眼间,却仿佛已是沧海桑田。以两人为中心,一片地动天摇,电闪雷鸣,方圆数丈内的石砌高墙以及地面像是突然间遭遇了强大的压力,迅速的支离破碎。
无双棋局已破,周围的迷宫瞬息崩塌瓦解,荡然无存。好似日月交替,斗转星移,一柱擎天,便见高山流水。宇宙洪荒的万千变化似乎只在须臾间。文锦禾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无双棋局的破解之法,竟是双子同生。两人同时落子,便可得一线生机。
远处,启明星已跃出了天际,渗过云层,透着朦胧的光晕,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我们走吧。”良久,明敛才出声,打破沉浸已久的静谧。
仿佛咒语一般,文锦禾恍然回神,顺从的将手交到他的掌中。刚跨出一步,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巨响,正东方向的上空,爆出一朵蓝色雏菊的烟花,硕大的花瓣绽放开来,徐徐落下,在半明半昧的暮色中拖曳出尾羽一般长长的痕迹。
蓝色雏菊花,是明敛的轻骑常用的联络暗号,却于此刻突然爆发出来。一路沉默的向着烟花的方向疾行,不多时便在路口处看到旌旗临风招展,当先一人白马银鞍立于军前,正是许久不见的冷于秋。
“他们是来接应的?”缓了缓,她问。“恩。”状若无心的应了一声,朝那边走去。冷于秋立即下马前来俯身欲拜,被明敛伸手拦住:“出行在外,无须多礼。”目光触及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士兵,问到:“情况如何?”
冷于秋这才站起来:“一切都按照王爷的吩咐,相思门现下已被重重围困,这里除了轻骑还有从升州急调过来的两千兵马,末将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相思门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升州?”凤眸中微露疑惑。冷于秋朝文锦禾的方向略了一眼,又低下头回禀:“多亏了王妃的那块令牌,才得以调动升州的兵马过来。”
“我让人递了个东西到客栈,一直忘了跟你说。”文锦禾适时的解释。因为不确定何摘星到底能否将东西传递出去,也就没有向他提及。不过红绡得到令牌后会交给冷于秋立即调兵倒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一调就是这么庞大的兵力,相思门此番是在劫难逃。
明敛微微颔首,对着冷于秋道:“都已安置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可攻占进去。”明敛这才转过头,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既然已经出来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文锦禾越过他,默然看向不远处的精锐之师,无声叹了口气。“王妃,小翠姑娘和红绡姑娘都在客栈等你回去。”冷于秋点了几个亲兵护送她,在身侧提醒。
“我知道了。”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出来的那条路。前朝的遗民,对今朝的统治者来说,终究是一个隐患。只要一日不除,就难以安心。这一场计量究竟在他心底酝酿了多久,她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那以刹那,有股陌生的感觉掠上心头。或许,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偶尔的相交,也不过是流星划过天空,撕扯过绚烂的痕迹,最后归于虚无。
回到客栈,就被小翠扯着问东问西。红绡倒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已经没有了当初动则勃发的怒气,眉宇间沉静了不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疑问尚未脱口,便已有人主动解惑。
“风预他另有要事,冷将军把人撤走后他就离开了。”文锦禾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倒是小翠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他说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时候,风家主也还在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