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五更了,楚世铭是被不知哪个帐子里传来的笛声吵醒的。
笛声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奏着的,是远在万里,临安城里的调子。
这本来是不被允许的,深夜里吹笛,影响明日众将士们作战的心情,悲怆的笛声,更是很有可能影响边关战士们的士气。
当初说好的,离开一年,打完胜仗就回。却没想到,这场战争硬生生的耗了将近三年之久。
谁不想家呀!楚世铭仅仅才离开了临安城几个月,就已经深夜睡不着,半夜辗转反侧,迎着月光踏出帐子,举头看明月,低头思故乡了。更何况,这些受了伤,吃不饱饭,三年没有看见家人的,这些普通的士兵们。
吹吧吹吧,今夜就让这笛子声,响遍整个忠家军的大营。
他们承认的战神只有一个,他们的灵魂支柱也只有一个,钟将军。
楚世铭相信,在钟将军的带领下,没有一个士兵是只顾小家,不成全大义的。
现在,楚世铭站在外面,听到的已经不是笛声了,是更加真真切切的声音,哽咽的哭声。
白日里受伤的士兵们,夜里辗转反侧,疼痛难忍,睡不着。
没有粮草,更何况药草,虽然蛮荒城盛产草药,却不能无止境的供应,药草对于蛮荒城的百姓来说,是他们养家糊口的东西。他们是士兵,却不是强盗,从不愿意的人手里夺来的东西,可不就是抢掠。
没有粮草,没有药草,更是没有手脚麻利,足够的大夫。
白日里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战士们,新伤叠旧伤。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寒冷将疼痛加倍赋予这些士兵们。
思乡,疼痛,饥饿,寒冷,还有对未来,对这场战争的无限迷茫。换做是别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是熬不过的。
但楚世铭知道,这些士兵们撑得起来。因为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忠家军,是将军手底下的兵。
至于他自己,他现在才明白什么是责任。
他在临安城里,皇帝身边的红人儿,大事小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平个小叛乱,打跑些海贼,也算是功劳一件,更是被人们堂而皇之的冠上了少年将军的威名。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同将军,或者同少将军相比,曾经的他,哪里算是个真正的男人?
只有经历过真正的血肉相搏,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才能明白,一个男人的意义。
更何况,他现在无所畏惧。虽然有妻有子,于他来讲,却没什么意义。他只顾英勇杀敌就好,只顾为国尽忠就好。太子,临帝,皇后自然会将他的妻子照顾。
至于他心里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他伤心。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战争一定不能败,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撑下去。
远方很远,远到他几乎记不清那人的样子,远到他记不清那人的笑容。
记忆仿佛随着风沙散去,所有的儿女情长,在这不知明日生死的大漠里,都是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