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整个脸都在冒热气,道:“那是我与别人争论,这你也要当真?总不能让他们觉得你我二人好欺负。”
苏折走过来两步,站在她面前。
她身子向后靠着廊柱上。
苏折抬起手来,舒展开分明的手指,手心里躺着的竹笛,让沈娴端地一愣。
想起上次归还这竹笛时的光景,她心上微痛,好似又回到了当初一三七那个夜晚。每一幕她都还记得清晰。
苏折轻声细语地道:“最初做这笛子时,是打算送给你,如若有什么事,便吹响它,我可以安排人来保护你。
可后面想来,即使遇到什么事,以你的性子,也会想办法自己解决,而不是盲目地求助于别人。我便只希望,若是能常听见你吹响它,这样我也能常常来你身边。”
沈娴愣愣地听着,没想到苏折最初还有这样的用意。
只可惜沈娴甚少吹它,而是把它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她一直很喜欢这支竹笛。
不仅仅是因为它工艺精美,还因为它独一无二,是苏折做来送给她的。
定是喝了酒的缘故,沈娴轻易便被勾起情绪,蓦地有些鼻子发酸。
苏折道:“这支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了,那下一次我重新再做支新的给你。”
沈娴生怕他会把这支旧的给丢了,不由分说地抓过来,紧紧道:“我恋旧,不喜欢新的。”
苏折笑了一下,道:“那以后就不能再还给我了。”
“不还就不还。”就算将来苏折要求她还,她也不会还了。
她好像越发深刻地体会和领悟到,在乎一个人的分量和意义。
即便将来人没在身边,她还可以留下他的东西,可以想念。
苏折道:“回去睡吧。若是有什么事,就吹响它,我离得不远,能够听见的。”
苏折站在廊下,一直看着她走远。
她没有回头,却是上扬着嘴角,有丝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她可能像是个坠入爱河的傻子,那是因为她愿意停下脚步来,感受这份感情的美好。
这份感情,本就是该可遇不可求的。所以窃喜一下又有什么呢。
可是等回去以后躺在床上,把苏折送她的玉簪和竹笛放在枕下后,沈娴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突然又从爱河里挣扎着爬上了岸——
苏折尚未明确地跟她说要跟她谈个恋爱、要追求她什么的,更没有说过和她有过什么感情,虽然是做过一些亲密的举动,可是他从没正式地表达过,她一个人甜蜜窃喜个屁啊!
什么感受感情的美好,智商降低就是智商降低,还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
沈娴在床上失眠纠结了半晚上,但后来突然灵光一现就淡定了。
她和苏折都还前途未卜,现在就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确实太早了。等回朝以后是何光景谁也不知道,况且眼下还横着两国和谈的大事。
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困难再去想其他吧。
于是眼睛一闭,成功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娴醒来就询问谈判的地方。
本来两国政事与她无关,但夜梁和大楚两军对阵时有她在场,那大战也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没能打起来。
如果没有她,那大楚就只有苏折一个人,等将来载入史册以后,难免让后人笑话他们以多欺少。
虽然沈娴昨晚表现得不卑不亢,夜梁皇帝也不惧多她一个,便让她来参加和谈。
一张桌上,上座坐着夜梁皇帝,对面坐着一排夜梁大臣。沈娴去时,苏折单独坐在另一排,一人对这么多人,也是气定神闲。
夜梁那边开出了条件,原本是要大楚割让五座城池作为和谈条件,并且换回大楚将军秦如凉的命。
但是后来,大楚先行发动偷袭,对夜梁不利。好在夜梁又俘虏了大楚的一位镇南将军,现在又以镇南将军为筹码,把五座城池增加到七座。
夜梁大臣们摆开阵势,大有“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开打”的架势。
要是真谈崩了,大楚和夜梁彻底爆发战争,那苏折和沈娴约莫也不能活着回去了。
夜梁态度强硬,苏折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静娴公主奉命来接大将军回京,现在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大将军是否安好。”
夜梁大臣道:“只要你签下契约书,自会让你见。”
苏折道:“做买卖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先验货怎么交钱?”
夜梁大臣毫不退让,就先交钱还是先交货一事,竟也能博古论今,展开一番理解的讨论。
沈娴实在很不能理解,这么通俗易懂的一件事,非得要搞得如此深奥晦涩吗?
这样讨论下去,三天三夜都辩不完。
这帮大臣到底是来和谈的还是来捣乱的?
苏折思路清晰,条件明确,要先见到俘虏,再谈其他。
这俘虏现在有两个,既然赵天启的命也被当做了筹码,理应检查一下赵天启是否还活着。
沈娴道:“只是见一见俘虏,这个要求应该还不过分吧。本来俘虏就是作为和谈的其中一样条件,现在夜梁却不肯让我们见,不是我们没诚心,而是夜梁无诚意。”
“我们说他们还活着就还活着。”
“那我不亲眼看见,要是签了契约才发现他们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救不回来了怎么办?”
夜梁皇帝揉了揉眉心,显然也被那通博古论今搞得有点不耐烦,问:“静娴公主是想在这里见,还是去地牢里见?”
沈娴淡淡道:“把人提到这里多麻烦,不如我往牢里走一趟。”
牢里的情况怎样,她要是不亲眼看见,还不知道这帮大臣怎么粉饰。
真要是情况太糟糕,也可作为讨价还价的说辞。
大楚只愿归还当初从夜梁那里拿走的三座城,现在倒好,不仅五座城夜梁不干了,还狮子大开口要七座。
沈娴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待会儿怎么讨价还价。
她只想让苏折摆脱这两难的局面,最好能用三座城池谈下来。
虽然希望十分渺茫,但还是要尽力一试。
夜梁皇帝道:“那暂且就先到这里,来人,带静娴公主和使臣往地牢里走一趟。”
沈娴礼道:“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