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山再回来时候,就听得萧清朗嘱咐许楚先行休息,明日一早前去于家查看,而后再到章家问话。
他是生怕再生变故,让俩人撒手不管了,碍于萧清朗那尊大神太过矜贵让人望而却步,他只能就近凑到许楚身边,眼巴巴的看着求道:“许姑娘,这事儿还得拜托您啊,事后本官必有重谢!”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的抬手拍了拍许楚的肩头道:“本官必向刑部大人为你请功,让你日后在衙门也好行走。”
许楚嘴角抽了抽,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若是黄大山会读心术,定然会看出她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呢。而最后一只当背景板的魏广,更是悄悄后挪半步,老老实实的垂下头,心头默默为黄大山点了一支蜡烛,敢挖王爷的墙角,当真是勇气可嘉啊。
哎呀,今晚月色真好......
还没等黄大山想好措辞把许楚拘在县衙当差呢,就见萧清朗已经踱步而来,那视线也扫在了许楚肩头的“咸猪手”上。
理智上,他知道自个不该说什么,可瞧见黄大山一脸热切的盯着许楚,那手还丝毫不知收敛,他心头就越发不悦,刚刚叮嘱许楚时候眼中升起的柔情也越发冷峻起来。
“大人不若先让人准备吃食,今夜好生休息,明日还有的忙活。”说着,他就不动声色的上前将黄大山的手从许楚肩头拂去。而后面无表情的隔开俩人,凉凉的看向他。
黄大山被拂开的手一抖,只觉得一股子麻酥酸痛的感觉从手背向胳膊上蔓延,没一下就让他呲牙咧嘴起来。然而更让他小心脏经受不住的是,那位爷嗖嗖嗖直冲他而来的冷气,还有面无表情却带着压迫的神色。
就跟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似的,他瞬间就明了过来,赶紧点头让人去准备了。等到让人把热乎的饭菜端到了厅堂之上,他才犹犹豫豫的跟着进去,说道:“一会儿本官让人引了几位去后院休息,这晚饭本官就不陪着二位了,毕竟后宅还有好几口子人呢。”
“黄大人辛苦了,您自便。”
“哎哎哎,不辛苦,公子跟许姑娘才辛苦了呢。”没等他说完,又对上了萧清朗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一个激灵让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娘啊,这人怎得比刑部下来的大人气势还恐怖啊,吓得他腿肚子都有些抽筋了。不行,一会儿可得让自家夫人好好给按按腿,省得赶明儿再见了丢了份儿......
对于萧清朗的诡异态度,许楚并没觉得多奇怪。毕竟,再怎么说,这位也是堂堂的王爷之尊,甭说是放点冷气了,就是直言训斥也未尝不可。
于是她只管心安理得的稳稳填补肚子,至于那会一脸懵比的黄大山,还有脾气让人越发难以琢磨的萧清朗,她好似都没太过在意。
毕竟之前才查了一个铜矿谋逆的案子,现在又出现桩许是跟那案子有关的凶杀案,他这个靖安王情绪能高涨饱满才是怪事儿呢。事关皇家朝堂,他要操心的自然要比往常的案件多的多。
虽说手上动作未停,可许楚又哪能真的那般没心没肺的享用美食?如今事关爹爹的安慰,好不容易得了些消息,却又不知去向,让她如何能安心?
更何况,章氏的案子也梗在眼前,不破此案他们就难以往下追查......
她素来独身惯了,所以许多事许多话都没有向人倾诉的习惯。就像现在这般,在萧清朗眼前外露情绪,那都是难得的了。要让她再火热一些,那当真是难为的很。
萧清朗见许楚越发心不在焉,自然清楚她的心思。他也不宽慰,也不催促,只挑拣着几道适口的菜肴放到她碗中,见她毫不在意的吞下,才放下碗筷皱眉道:“虽说此事事关重大,可你也该明白,万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太过急切只会扰乱心态。”顿了顿,他略带疼惜道,“你只是个人,总不能将自己逼的太紧。万事有我,难不成你的事,我能袖手旁观?”
这些日子,许楚心事重重的模样早已刻在了他心上,只是碍于内敛的情愫,许多话他不能宣之于口。可那并不代表,他的心里真的就无动于衷。
实际上,他比谁都想仗着自己的权势豪气万丈的对她保证一句,甚至想将她束缚在自己身边,再不为那些凶案诡案劳心费神,更不必再与尸首为舞,日日让常人退避三舍。
可他也明白,那些许是对一般人有用。可是对许楚这般性子的女子来说,无疑于折断双翅一般。也许她会因着自己靖安王的权势享受,可最多的大概就会如同那些高傲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不愿被驯服的走兽一般,与自己形同陌路了吧。
夜色已深,月色正浓,房中灯火摇曳恍然如梦。
许楚端汤的手倏然被勺子溅出的汤汁烫的一松,而后就见那碗还用微火热着的散着热气的汤顺势往她身上浇去。此时的她有些恍惚,面如白纸,自以为隐藏极好的模样,却早已落在萧清朗眼中。
预想而来的疼痛并未出现,反倒是昏暗之中听得男子闷声轻哼一声,而后若无其事的取了帕子擦了擦泛红的手掌。连带着那小半碗的汤汁,还有滚烫的温度一同被收敛而去。
“王爷!”许楚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伸手拽过了萧清朗的手。此时她再不似平时那般冷漠,面容焦急带着几分心疼跟懊恼,“是否烫伤了?可要让人寻了大夫前来?”
萧清朗看着她又急又惊的模样,心思微动,笑而安慰道:“无碍,汤汁只是微热。”
确实如此,他甚至觉得刚刚的汤汁温度,还不及许楚那双并不算柔软细腻的手掌传来的温度。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没出息,见到她为自己着急为自己失了分寸,心中竟然会这般喜悦。
遥遥想起当日在铜矿案之时,自己在马车上为她挡了火炉,当时她神情虽然焦急却依旧克制情绪。那时候,自己大抵也感到了她的不自在,还有刻意为之的冷漠。
他略一迟疑,并不想再错过这次机会。也正是这么一瞬之间,萧清朗察觉到许楚愣怔片刻,而后默然想要抽走双手。
手随心动,未等他想清明,就已经攥住了她的指尖。微热带着些许伤痕,修剪的整齐干净,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女子蔻丹的美艳,但却简单洁净的让人心中喟叹。
魏广也就罢了,他早已习惯了自家王爷对许楚的不同。可许楚却有些愣在了原地,第一次直白的看着他,恍惚中就想起了那两此无意中接触时听到的,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一般。
萧清朗原本就剩的俊俏,如今灯下更显得如刀削般挺立冷峻的脸庞柔和几分,而那眸光却极为幽深闪耀,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许楚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大概就如书中所言的,好似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她心头炙热,脸颊发烫,瞋目结舌片刻后却觉得口中苦涩。半晌,只能抿唇错过他的视线,强行将双手抽出,自欺欺人道:“谢王爷关爱,是我行事急切了。”
那模样,丝毫没有想要承认心意的意思,看的萧清朗眸光不由微微低沉下来。
他看了一会儿,将通红的手收入袖中,而后放缓语气道:“我已经让人暗中调集心腹前来,既为查案方便,也为寻找许仵作踪迹方便。”
有些事,自然不好动用当地官府。毕竟,锦州城城中诸多官员都已不可信,那他们行事查案必受钳制。唯有将自己的心腹聚拢,许还能于夹缝之中探得真相。
静默了一会儿,直到屋里烛火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才让俩人回神。只萧清朗心中苦笑加深几分,似是无奈道:“你若累到了,一时半会怕我也寻不到可靠之人深查此案。所以于情于理,你都要在保重自己的情况之下行事。”
暗哑低沉的嗓音,带着磁性落入许楚耳中,无端生出几分旖旎,让许楚苍白如纸的面容转而发红。她不敢再看萧清朗,胡乱应了一句,便低头顺目不再纠缠之前的暧昧情愫了。
接下来,一顿饭食俩人自然吃的都心不在焉,草草结束之后,二人并着一众伪装成护院的侍卫到了后宅客房休息。
客房烛光渐渐熄灭,天地寂寥无声,只余下满腹心事的俩人辗转反侧。
许楚从来不敢想能于王爷谈说感情,若是她前世未曾经历世态炎凉,也如一般情窦初开的女孩那般憧憬爱情,也许穿越之后也会臆想许多跌宕起伏甚至荡气回肠的情爱故事。甚至,会如同一些小说中所说,凭借后世人的智慧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可实际上,对于只会验尸查案的她来说,两世为人她早已看透了情爱。就好像,无论多亲密的爱人,都可能衍生出犯罪动机一般。就好像,她与萧清朗的身份,就如同隔着一道无可逾越的鸿沟一般。
她受不了古代达官贵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常态,也不愿勉为其难的寻个人讲究一辈子。所以她宁可一辈子与尸体打交道,最后如宋慈那般改革当今验尸技术,留下如同洗冤录集那般百年经典堪称瑰宝的著作。
月入客房,浮香绕梁,渐渐引得许楚陷入沉睡。而外面,月色之下白霜冷清之中,却见男子负手而立,任由寒风摆弄衣袖,然后散去他未出口的情意。
其实他刚刚当真极有冲动不顾一切的说出心意,这对于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来说,还是头一次。那种澎湃,让人抑制不住的冲动,生生吞噬着他的以往的缜密跟谋略。
不过看到许楚的回避,他还是有了片刻冷静。也就是他生为古代人,否则大抵就真会知道,刚刚自己的冲动多像所谓的霸道总裁模样。
奈何,他再狂霸眩,都比不得许楚并非懵懂无知的小白兔......
看着对面客房灯火落下,他目光微深,眉宇间也多了些慎重。也许自己的独占欲越发强大并非好事,就好像黄大山无意中的动作,都差些乱了他的步伐一般。
如此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