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姑娘受到惊吓,怕是神智受损。”府医拱手行礼,随后摇头惋惜道,“草民医术浅显,怕是只能调理两位姑娘的外伤,可心智却难以恢复。”
“那另外那位呢?”许楚闻言赶忙问道。
“另一位姑娘虽然醒过来了,但好似也是受惊不轻,眼下不肯让人靠近。那姑娘伤在心肺处,所以草民没敢强行靠近以免伤口再崩开......”
天色渐晚,眼看就要到用饭的时候了,可许楚却还在那位受惊姑娘的屋里没能出来。
萧清朗端坐在书案之前,翻看着他让魏延特意从天香楼收集来的消息,只是那面容却阴沉难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待到看完手中的东西,顿时抬手狠狠拍在书案之上。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在京城中尤其被称为玉面阎罗,除了公正断案铁面无私之外,就是因着他甚少表现息怒。那份心性,唯有在许楚面前,还会柔和一二。
桌上的茶盏因着他震怒之下猛然敲击桌面而抖动几毫,甚至里面的茶汤都溅起了波纹,久久不平。
萧清朗眯眼将手中谍报合上,放置衣袖之中,随后起身出了宜善堂。
二十年时间,那些人当真是越发大胆了。从打家劫舍的小打小闹,到买通官员,最后竟然发展成明目张胆的掳走良善百姓家女子,逼良为娼,并且诱下官员腐坏。
近些年,云州与锦州交界附近的村落,多数已被荒废,留下的多也是些孤老鳏弱。所谓民不聊生,大抵也差不多了。
不知不觉中,他就踱步到了侧院,待到行至长廊尽头,才发现明珠还来来回回焦急不安的等着。
“三叔,你是来找许姐姐的?”萧明珠见自家三叔眼神晦暗,神情满是戾气,心里有些不安的问道。
萧清朗皱皱眉头,伸手揉了揉额头,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低声道:“里面还没动静?”
“没呢,刚刚许姐姐让蕊娘送了些温酒跟汤面进去。府医也开了止血止痛的药粉,许姐姐也一并拿了进去。”
萧清朗点点头,视线看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而后状似无意的说道:“京城传了消息来,说花相爷有心给花无病寻门亲事,眼下人选都已经有了,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女,算得上是名门闺秀,淑女典范,与花家也是门当户对。”
萧明珠一听这话,跺跺脚下意识的嚷道:“那怎么行,他......”
可是一见自家三叔递过来了然的眸光,她的气势就莫名的弱下来,喏喏几句,随后愤愤道:“那只花孔雀要娶了人家,怕是也是祸害别人的。”
“可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家既然放出了风声,怕是户部尚书张家也是有结亲的意思。”萧清朗理了理长袖,笑着看了一眼越发不在状态的萧明珠,直到萧明珠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咬牙风风火火跑走,他才又看向那扇雕花木门。
其实刚刚他所说的话,也并非是空穴来风信口雌黄。花相与张尚书素有私交,两家都有结亲的意思,想来花无病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这么多年,他宁可玩物丧志蜷局在小小的云州城,也不愿回京去谋个官职。
早些年,皇上有意赐婚朝阳公主跟花无病,却被花无病以体弱为由婉拒。而后,花无病去见了尚不知情事的萧明珠,此后远离京城多年再无消息。
他原本从未在意过小辈情爱之事,所谓门当户对并非全然没有道理的。但是如今,也不知怎得,他觉得也许两情相悦更为重要......
更深露重,萧清朗却依旧负手站立在门前长廊之下,幽深的夜色却遮不住他无二风华。
月明星稀,暮色四合,屋里终于有了动静,先是烛火被点亮,而后一个富有英气走路丝毫不显女子婉约的身影灼灼出现。
心中压抑的所有郁气,此时都不再重要。而那道身影,却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
许楚起身稍稍开了一点窗户通风,却在缝隙中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站立的身影。月下,那人好似青莲般静默。许楚默默收回失神的目光,只是脑海中却还是那人赏心悦目让人心动的模样。
待到再做到床边时候,就见床榻角落受惊的女子猛的扑过来,攥住她的衣角,费力的开口道:“姑娘......我知道是你救了我......那时候,我看见你了......”
她说的断断续续,却并不妨碍许楚听个明白。想来是那时候给她喂药敷药时候,她意识有过清醒。
许楚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莫要害怕,这里是云州知府的府衙,那些贼人已经逃了,如今大人广发海捕文书要捉拿他们归案。”
那女子闻言才略微安心,只是依旧抽泣哽咽着浑身哆嗦,样子好不可怜。
“我如今也在追查芙蓉客栈的案子,你可能说一说你的遭遇?”许楚试探着问道。
她心里知道,被掳走的女子怕是被逼迫做了许多难以接受的事情,随后又经历了被屠杀,心里必然会留下创伤。可是,她并非专业的心理医生,哪怕开导也只是一时的,除非将贼人捉住正法,否则眼前的女子怕迟早也要被心中的恐惧跟黑暗吞噬。
那女子咬唇,抽噎道:“我叫冬梅,是赵家村人,几年前跟父母逃离那个村子时候,突然遇到几个骑马蒙面的匪人,那几个人避着村里张大叔跟赵大伯一群人强行掳劫了我......”
“后来我被捉到了乱葬岗......我们好多姐妹都住在那底下。”冬梅回想起那时的遭遇,就惊恐的犹如惊弓之鸟,面无人色。可是,感受到许楚握着自己双手的温热,她还是咬牙含泪继续说道,“那时候的日子当真恐怖,每天不知道会不会有妖魔鬼怪来索命......”
“恶鬼没来,可被掳来的姐妹却越来越少,直到我被拉到一个看起来很华丽的别院......被人当玩物一样摆弄......”她似是极度崩溃,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许楚见状,心知只怕那段经历太过惨痛。又见她浑身发抖,赶紧柔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以后都不用再怕了。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要再说了,其他的咱们慢慢来。”
哪只冬梅也是个刚直的性子,她惨笑一声,摇摇头道:“我爹娘都惨死在那群恶人手中,若是不能报仇,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好多姐妹都被杀了,各种惨状,好多达官贵人看似人模狗样其实都有见不得人的癖好,许多人都死在那些变态的癖好上。”冬梅看向许楚,然后拉下自己下身的衣裤,却见算不得嫩白的腿上满是虐打的伤痕,“我算是幸运的了。”
“你说是恶人逼迫着村民行恶,那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许楚皱眉。
“只有十来人,但是各个都有刀,只要下手不死也得残。而且听一些年纪大的大姐说,为首的那人还曾活刮过人......”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在别院时候,我还听到过有个恶人说什么芙蓉果然是个美人,只可惜是上头的人,他们动不了......”
许楚乍一听到芙蓉的名号,心中警铃大作,曾被一度认为化作白骨的芙蓉,突然出现。那瓮中怀有身孕的骸骨,又是谁呢?
她心里暗暗揣测,想到萧清朗派人去天香楼查探的消息还未传回来,不由就先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那......可有清白的官员被带去?”
冬梅咬唇摇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之前锦州城同知刘大人到了别院,只是请我唱了几个曲子,又问了些关于别院的事儿,并没有做什么。”她喃喃道,“后来也有几个大人来过,因为都和颜悦色的,所以许多姐妹都盼着能被几位大人赎出去。”
只是男人多是薄情寡义的人,谁肯为了她们几个贱婢,费心劳力?
许楚听到关键之地,眼神不由一眯,看向冬梅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审视。
“那些恶人的面容,你可见过?或者能说出什么特征来?”
“他们行事多蒙着脸或者遮挡着,不过有一次有个男人强行在乱葬岗......”冬梅攥住许楚的胳膊,将她攥的生疼而不自知,就好似那样能抵挡心里的恐惧一般,“那时候那个男人脸上的黑布被我抓下来,我看到他脸上有刀疤,还有一个尖耳猴腮嘴边有个大黑痦子.....”
许楚算不上过目不忘,但对之前在柳林村中被捉拿的逃匪画像还是有所记忆的。若是她记得不错,已经伏法的匪徒之中,其中两人就有此特征。
待到二人说完,已经是午夜时分。冬梅之前遭受重创,而后又耗着经历讲述过往,心中惊恐悲痛,眼下早已没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