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是否要查一查百花馆?”
“自然要查。”萧清朗说完,就看向许楚问道,“小楚可有何想法?”
许楚颔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手札,说道:“倘若董二真的还活着,那很有可能就在百花馆中容身。所以,唐大人可以从此处入手,查一查董如儿身边之人,若能寻到此人,那当年之事的人证也就有了。”
“另外,百花馆虽然为风月烟花场所,可是说到底也是受衙门管辖的。其赋税与账目,衙门也该清查一番。倘若有所偏差,又或者涉及到贿赂之事,那唐大人少不得要请董姑娘到三法司一坐,以循例问话。再派人在三法司附近蹲守,若遇到打探或是形迹可疑的百花馆里的男仆,直接将人拿下。”
百花馆无论再怎么改头换面,总归不敢与衙门叫板,尤其是在三法司跟前生事端。就算是那幕后之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最有可能按捺不住的,也就只有董二了。
唐乔正被许楚说的一愣,待到抬头看到她嘴角与王爷如出一辙的似笑非笑的弧度之时,他不由的打了个激灵。怎么他总有种错觉,三法司里出了个女版的靖安王啊......
许楚说着,就眯了眯眼,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不管那百花馆明面上的账目如何完整,衙门要查,总能查到问题。倘若这里真的是那幕后之人洗赃银之处,那只怕他也该焦急一番了,就算无法将他牵出,也能让他伤筋动骨许久。
她心里对那幕后之人其实是存了气的,却并不是因为自己,她只是见不得如萧清朗那般风光霁月之人心伤狼狈。更何况,那人还设局伤了他。
这大抵就是许楚护犊子的心思在作怪,就像是你伤了我男人,我就算打不死你,也不会让你好过。
当然,她的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萧清朗。也正是因此,在唐乔正走后,一直内心阴郁的萧清朗,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虽然一闪而逝却也足以彰显他此时心里渐生的愉悦。
他起身走向许楚,双手抵在她身前的桌上,继而弯腰靠近她,眼底满是舒心的低声喟叹道:“小楚,这件事结束之后,倘若我侥幸逃过一劫,那我与你还回苍岩县如何?”
许楚看着他眼底的期盼跟、宠、溺,只能压下心底的酸涩,弯弯眼眸笑道:“只要王爷不嫌弃我贴的饼子粗糙就行。”
这么一说,二人自然就想起了当初萧清朗为邀请许楚,寻到许家的时候。那时,她婉拒他的时候,就是将一块散着热气的苞米饼子塞进了他手中,还笑着同他说远走不送......
说起来,也正是那时,他才真的动了重用她的心思。接下来,自然也就有了五行恶鬼索命案中,重新寻她验尸的事情,也有了后来的种种。
俩人想到这里,不禁相视一笑。虽然没有什么旖旎跟暧、昧情愫,可是却也觉得十分默契。
“对了,昨日从英国公府机括内、射出的箭矢之上的纹路,可有了眉目?”许楚随着萧清朗起身,一边绕过案桌走到他身边,一边锁眉问道。
萧清朗眉心微拢,颔首道:“我看到那纹路,只觉得有些眼熟,所以在从皇陵回府之后,我便到书库查探,尤其是记载关于密宗之事的杂记文书,在其上果然寻到了相似的图案。”
他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张发黄的纸页,只见其上果然描画着由黑云簇拥而成的图腾纹路,模样与当日箭杆之上的十分相近。
而那纸页之下,则标注着这图纹是前朝金陵士族大家王家的族徽。只是因为前朝覆灭,大周立朝,本就因依附前朝皇族而兴盛的王家也就没落了。
其上记载,王家兴盛伊始,便是能通鬼神之事,是以被前朝帝王视作神使,继而赐下族徽。
许楚哑然一瞬,眉心跳了跳,惊讶道:“那王家,与金陵卫可有关系?与王允,又有什么牵连?”
萧清朗负手,抬眸直视着许楚,凝声说道:“金陵卫本就是承袭了前朝的规制所存在的,而王家身为当时金陵最大的家族,在金陵不可谓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所以,实际上守备金陵的金陵卫,根本就是王家的私兵......”
这般说起来,王允很可能就是王家的后裔,而且还与当年金陵密宗有关。至于那密宗之事,也极有可能是有人借王家通神之事兴风作浪的结果罢了。
一时之间,许楚先如此沉思。她刚要再问什么,就听到书房窗前传来一阵扑打声,接着便是咕噜咕噜的叫声。
萧清朗听到声响,眉宇稍动,旋即快步行至窗前。待到打开窗户,一只信鸽就落入二人眼中。
那信鸽见到萧清朗开窗,还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指,而后就任由他将自己腿上绑着的书信取下。
许楚对着信鸽算不上陌生,毕竟早在锦州城宋德清暗查他们身份之时,萧清朗就曾用这信鸽送信,以让户部将他们的卷宗替换,继而瞒过了锦州城一众假官员。
此时,她也跟着走到了窗前,见萧清朗看完书信之后,面容倏尔变的冷肃了几分。不过那紧紧蹙起的眉目,却稍稍舒展开了一些。
她心知,这大抵是金陵那边传来的关于孙家的消息,所以低声询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
萧清朗深深的看了许楚一眼,沉默着将手中手掌大小的纸张递了过去。许楚将信纸拿到手中,只见巴掌大的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小字,待到看完之后她才愕然道:“竟然会是这样!”
未等萧清朗开口说什么,她又疑惑道:“可是孙家不是书香世家,从不参与权势之争的吗?”
萧清朗冷清嗤笑,而后沉声说道:“就算是读书人,也并给全然都是淡泊名利之辈。”
他说着,就自许楚手中抽过那信纸,缓缓行至案桌之上取了火折子点燃。旋即,又说道:“这只是我的人递来的消息,具体证据与卷宗,应该正被连夜送来。”
言下之意,只怕他们还要再等几日才能收网。
“证据?”许楚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有何反应。
萧清朗点头,缓声道:“当今登基之后,我在寻找外祖一家的事情上,便再没有束缚了,所以在得了当今的准许之后,特派魏刚等人暗中到金陵查访。因为刘家与孙家颇有交情,而且是在同一时间内先后没落的,只是孙家历来教书育人,纵然本家没落,可受其恩泽的学生却还是有迹可循的。于是魏刚就想要从此处入手,继而找到刘家的后人。”
许楚心里惊诧一瞬,旋即也就理解了萧清朗的意思。实际上,她对魏刚这个名字并不感到陌生,凡是刑狱之人,对于三法司极有名声的几位名捕大人都该是耳熟能详的。其中魏刚,就是萧清朗最得用,也是第一位出自王府侍卫之中的名捕。
此人心思细腻,且得了萧清朗的几分真传,所以在查案之事上很有手段。萧清朗派他前去金陵,大概是从一开始,就觉得金陵之事有异。
忽然之间许楚想到,当初他曾说过,在其入三法司掌权之后,曾多次翻阅金陵卫谋逆一事。可那个案子的卷宗,却没办法拼凑完整。当时许楚不曾所想,如今想来,若非对那个案子存疑,他又怎会在浩瀚的案宗之中特意寻到英国公赴金陵镇压叛逆一案?
想到这里,她看向萧清朗的眼神就更多了一些炽热。论探案直觉与对大局掌控,她对萧清朗果然只有敬仰的份。
萧清朗被她的眼神看的言语一顿,最后只能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继续往下说起来。
“也正是如此,我寄书信与他,让他暗查孙家与肃王一脉的关系之时,他也并未太费力气。”萧清朗说着,就感慨一声,“不过按他信中所言,也是我们运气好,竟寻到了曾在孙老太爷身边的长随,且那长随还恰因唯一的孙子重病而走投无路之时,否则我们要想拿到肃王与孙家的定亲信物,也不可能那么容易。”
许楚心里长叹一声,心境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是沉重还是该放轻松一些。沉思一瞬,她欲言又止,可当视线落在那化为灰烬的纸张之上的时候,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孙家,至于她自然是陌生的存在。可是若她真的是孙柔的女儿,而且还是孙柔背叛肃王一脉的证明,那岂不是说......在老肃王被准许入金陵享有荣华之前,其实他身边是有子嗣跟随的?
那人,不会是出自孙家婢女腹中的将要到京城的肃王。也不会是肃王到封地之后所生的子嗣,因为那不符合许楚对幕后之人的侧写跟分析。
若是这样说起来,那就只剩下肃王的两名嫡子,还有那名嫡孙了。这三人,都是出生高位,在京城被受推崇,最后因肃王府一朝落败而自高处跌入谷底。经历坎坷,且在到了封地之后,尝尽了世态炎凉,甚至被轻贱与欺侮过。
许楚眯了眯眼,心里暗暗琢磨起来。老肃王的嫡长子,应该比先帝大十六岁左右,算起来如今七十岁之多。而当时,他本就有世子妃,且还是与他生死与共的世子妃,所以他会钟情与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孙柔的可能性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