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听到动静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神情莫测的萧清朗坐在床榻之上。
她关切道:“醒了?可还难受?”
萧清朗摇摇头,口舌有些干燥道:“小楚一直在?”
许楚也看出他眼底的纠结,不由挑了挑眉,故意调笑道:“怎得这么快就忘了自个喝醉时候的样子?我倒是想走,奈何有人不许啊。”
一想到他当时荡着水渍温柔缱绻的眸子,许楚就忍不住心头发颤。她本就心悦与他,每每遇上他露出那般神情,总会沉溺其中而不自知,又怎会拂了他的情谊强硬的离开?
萧清朗干咳一声,眼神微微闪动,沉声道:“是魏广帮我换的衣衫?”
许楚见他耳根子有些发红,轻笑道:“魏大哥本来是想帮你换的,结果还没近你的身,就被你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给骇住了。”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我验尸的时候,见到的男尸多不可数,帮你换衣裳的时候,也多半是抱着验尸的心态来的。所以,你也莫要羞臊。”
本来还是一派和谐温柔的氛围,却因许楚的这句话使得那隐隐流转的暧昧荡然无存。
萧清朗眸光暗了一下,脸色就有些发黑。
许楚见状,赶忙解释道:“不过王爷放心,您是我验看的男子中,身材最好的一个。肩宽臀窄、胸部宽阔、躯干厚实,四肢肌肉爆发力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实在是......实在是人中龙凤......”
最后,她在萧清朗意味深长的眸光下,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醒酒汤”就转身溜出了房间。
独自留下萧清朗此时却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他抬手纂拳遮住双唇,最后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吗?”他低声呢喃一句,旋即眼中就荡开了无尽的温柔。至于最初让自己脸色发黑的验尸之说,他却并未放在心上。
那有什么好对比的呢?原本他就知道,既然选择了她,就需要接受她对验尸跟探案之时的执着。就好似,她说的验看过无数男尸,本来就是实打实的真话。
那边得知王爷醒了后,魏广赶忙吩咐人去取了醒酒汤。只是,这一次他却并未亲自送进房间,而是直接连托盘一同塞进了许楚手中。
“许大人,劳烦您帮忙送进去。”
许楚呆了一下,张张嘴想说于礼不可。奈何,魏广却没给她任何机会,直接跨步就离开了房门。
不过许楚到底没有纠结矫情太久,本来她这一路走来,就做多了于理不合的事情。若说照顾萧清朗,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儿。毕竟,当初在大石村等地查案之时,他也曾夜以继日彻夜不休的照看过她。
想起在铜矿案之后,她因震惊跟愤怒而引起五脏郁结,继而连日发烧昏睡不醒的情形,许楚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与萧清朗之间的关系,早在莲花山庄之前就已经有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一心想要寻找父亲,查出幕后黑手来,所以才一次一次的忽略了自己的内心。同时,也忽略了他待自己的不同......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一年多以来的日子里,她的生活里几乎全都是他的身影。他帮她安排好一切衣食住行,甚至为她记录验尸单,却从不干扰她的决定。
甚至于自己从未想过的在朝廷任职之事,都是他一力促成的。
他护着自己,于无声无息之时宠爱着自己,让自己能专心致志的验尸查案。而今,也终于让她沉溺于他的爱意之中,甚至不考虑其他虚礼。
意识到这些,许楚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暖意。毕竟,有一个人值得依靠,值得爱恋,当真是一件好事。
等许楚再进房间的时候,萧清朗已经重新穿过了衣服。今日的他,鲜有的穿了一身水蓝色祥云蝠纹长袍,腰间坠着象征着身份的玉佩,眉目舒展,颇有一番风姿。
此时的他,正端坐在案桌之前翻看许楚刚刚描画的一张张线索图,他凤眸微挑或是感叹或是赞同,竟让许楚莫名的感受到了踏实跟安然。
“这些是我今日疏离出来的思路,只是怎么看都还觉得十分繁琐复杂,理不出头绪来。”许楚上前,极其自然的伸手将醒酒汤递过去。
萧清朗敛了纸张,接过醒酒汤喝下,然后轻笑道:“我看过了,已经算是极好的了。我刚刚也想过了,现在我们是在不该在外面凭借着稀少的线索推测,毕竟这其中的隐情事关重大,就连皇上都丝毫不知内情。所以,既然要查,就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绝不能有一丝一毫差池。”
“王爷的意思是,要先查一查宫中的密道?”
萧清朗颔首,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被压在手掌之下,早已描画满文字跟图案的纸张,说道:“先帝,董家,英国公府,英国公夫人,金陵孙家,甚至于我的母妃,这些人必然被什么牵连在了一起。以至于,宫内有帝王不知的密道,甚至出现了能随意进出宫门且对宫内布局了如指掌的人。所以,从宫里查起,是最恰当的事情了。”
他说完,又看向了许楚问道:“小楚有什么想法?”
许楚稍作沉思,就蹙眉说道:“除了王爷说的那些之外,现在还有许多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丹鼎派的暗室之内的白骨,是所谓的活人祭鬼所用。那么其与董家别院发现的白骨,又有何种关系?还有玄阳道人,现在是生是死,又身在何处?”
“玄阳道人与之前我们带回三法司的看门道人有何关系。如果说,那个守门道人就是劫杀玄阳道人的男人,那他将玄阳道人怎么了。”
“我总感觉,那个玄阳道人,并不是我们查到的只是个落魄书生那般简单的身份。”
她说着,就从桌上抽出了自己画的关系图来。而后,指着其上错综复杂的关系说道:“玄阳道人,与先帝,董家,皇宫,还有神秘人都有关联。且一个并非自幼学道,且自幼饱读诗书的书生,又怎能短时间之内精通于炼丹之术?”
“你是怀疑,他也是被人冒名顶替了的?”
许楚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的确是有这个怀疑。如果说,从一开始,那幕后之人就已经布局了。那么,在先帝沉迷于炼丹之术之前,他未必不会寻个人顶替入了丹鼎派的玄阳道人。”
“除了这种猜测,我实在想不出,他怎么能一跃成为先帝身边的红人。又怎能在先帝醒悟之后,安然无恙的脱身。”
这一点,他们早就猜测了许久,可惜至今不曾有任何答案。
“另外,我按着王爷讲述的金陵关系,重新梳理了此案之中的人员关系。”
“英国公、英国公夫人与淑妃娘娘,是因英国公镇压金陵密宗之事而相识的。而后,他们一同入京,然后淑妃娘娘入宫,孙家小姐孙阮阮被赐婚给英国公。”
言及此处,许楚的眉头不由得皱的越紧,她看向萧清朗迟疑道:“所以,王爷觉得有没有可能,那玄阳道人就与当年被镇压的密宗一案有关呢?”
萧清朗略作深思,沉声说道:“也不无可能。倘若真是如此,那事情串联起来就简单许多了。只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先帝为何突然对母妃发难,并在母妃所在的长丽宫下了灭口令?”
其中关节还有太多模糊不清的,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纵然是臆测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妄下断论。
“对了,王爷可知,英国公当年师承何人?”
萧清朗见许楚问及此处,当即就明白她必然是在猜测那老叟笔记之上注释之人的身份。
“英国公师承山东大儒周先生学文,且在宫中随大将军莫如学兵法武学。”他顿了顿,才语气悠长道,“不过周先生与花相,却是师从一脉......而他们二人的师傅,便是在孔学上极有名望的孔让孔先生。”
“其实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孔先生也曾入宫教导过还是太子的先帝。当时,孔先生虽为入仕,也不曾被封为太子太傅,可其在皇子所内的地位极高,比之太子太傅也就是差个虚名罢了。”
许楚听了此话,似有所悟,犹豫一瞬又问道:“依着王爷看,师傅的笔迹是否会影响学子?”
“一般书法大家都讲究个人风格,可许多人若在启蒙学字之时就临摹师傅的字帖,那么其笔锋痕迹,多半也会带上师傅的风格。”
许楚眨了眨眼,疑惑得看向萧清朗道:“王爷早就查过这件事了?”
萧清朗淡笑不语,不过那神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许楚泄了一口气,嘟囔道:“我怎得不知道王爷何时派人去查的这些?”
“自然是每日忙完公务之后了。”萧清朗挑眉,勾唇语气幽幽的说道,“夜里孤枕难眠,自然要寻些事由打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