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不同意,玄之,你若喜欢那人,将她娶回府上做个侧妃就是了。那也是能上皇家玉蝶的身份,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太后原本见到萧清朗,心里还有些高兴,可一听到他的来意,心里顿时就有些不悦了。
其实在今日之前,太后对许楚的那些传奇故事也是有所耳闻的。再加上皇帝跟皇后二人时不时的提及,所以她对那女子也颇有好感。
可是再大的好感,都架不住她觉得一个卑贱的验尸女子,配不上自家的养子。纵然只是养子,那也是自幼长在自个跟前的,是金尊玉养的皇子。
更何况,听靖安王的意思,他并不欲要那女子在过门之后放弃衙门的差事。也就是说,她嫁进靖安王府以后,还会抛头露面甚至是整日跟尸体混迹在一起。
这事儿,是向来重规矩的太后如何都无法赞同的。
萧清朗见太后面带怒色,若非是心疼他常年在外奔波,只怕就要当堂发作了。他心里叹息一声,脸上就带上了些许愁苦之色。
恰在这时,太后宫里伺候的宫人端了茶水上来,待到将茶水放置到萧清朗身旁的茶几之上时,忽然失手将整杯茶跌落在地。橙黄的茶水瞬间在萧清朗的衣服之上晕染开来,夹杂着些许舒展开的茶叶,让萧清朗显得有几分狼狈。
太后心里一急,赶忙询问道:“怎么回事,玄之可有受伤?”
萧清朗苦笑着摇摇头,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说道:“不碍事的,母后也不必责备旁人,是玄之自己刚刚未接稳那茶杯。”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太后心里越发着急了。自家这养子,旁人不清楚,她却是清楚的很,身手虽然比不上宫中的一些高手,可是却也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刚刚那杯子茶水,若是宫女无意中跌落下来的,按着他的警惕性情跟身手,要躲开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想到这里,她脸上就挂上了几分担忧,“玄之,我听皇上说,你这次去外面查案,半路上还加急寻了楚医前去?可是受伤了?”
萧清朗叹息一声说道:“母后不必担忧儿臣,自入三法司以来,儿臣就做好了随时殒命的危险。唯有一条,只要皇兄许我在三法司任职一日,我必要让皇兄治下清明......”
“呸呸呸,休要胡言。”太后见他说突然说起了丧气话,赶忙摆手示意他住口。
萧清朗见状却是一笑,“母后作甚如此愁苦表情,儿臣在三法司行事数年,所遇的危险何止是中毒跟刺杀那般简单。若非老天厚爱,只怕这会儿也不能与母后说这些话了。”
“其实儿臣从没对人说过,早在削藩的云南之行的时候,儿臣就把每一日都看作最后一日过。也正是因此,儿臣才多次拒绝了母后跟皇兄赐婚之事。既然儿臣选择了刑狱之路,自然就不该再耽搁好一个女子的一生。更何况,要想天下刑狱公正,须得铁面无私,绝不能让任何家族跟情爱所羁绊。”萧清朗看着太后眉头紧皱一脸担忧的模样,轻声说道,“可是儿臣遇到了许楚。”
“这一次查案,过程凶险,凶徒的残忍程度是儿臣自懂事以来所晋见的,甚至让儿臣生了后怕的心思。这样的情况之下,许楚愿与儿臣同行,生死无惧,儿臣如何不感激?”
说到此处,他忽然起身跪地,重重磕头道:“母后是大家族出身,自然知道儿臣所处的位置是何其危险的。过往儿臣多少次死里逃生,未来便也会有多少次濒临绝境,所以儿臣求母后在婚事上遂了儿臣的心愿。”
“既然儿臣的一生注定不能顺遂,那在感情之事上为何不能求个顺心?纵然儿臣有一日遭遇不测,却依旧不会留下遗憾。”
他说的悲凉,甚至带了几分仓皇,使得太后心里一阵抽痛。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更何况她也清楚,身为亲子的皇上需要这么一个忠心的兄弟帮他。所以她无法说出让他辞去三法司之职的话,更不能如此。
太后看着人前本是丰神俊朗如皎皎之月的养子跪在地上,浑身散发着莫名的哀戚,所有的色厉内荏突然就便做了无奈跟心疼。
可能是她老了,总会想起过往来。
自家儿子虽然年幼时也遭受过挫折,可是身为太子的他到底有诸多人守护着。而齐王常年在边关坐镇,不过儿时也有母妃疼爱。唯有萧清朗,自幼就没有感受过母亲的疼爱,甚至......
想到这里,她勉强维持的严肃就轰然一声彻底坍塌了。沉默半晌之后,她才开口说道:“哀家知道了,只是许楚现在到底是朝廷命官,身份不同了,是否要给你们赐婚,还需看皇帝的意思。”
虽然没有直接说同意,可却也算是松了口。
萧清朗见太后露出疲态来,心里有些不忍,可是最后也只能恭恭敬敬的磕头跪安了。
一直到皇帝来寻太后说起这事儿来,丝毫没有遇到太后的责难,这才知道萧清朗竟然用了一出苦肉计。偏生,他还不能跟太后挑明了,最后只能在太后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又给靖安王府赏赐了许多珍贵药材跟物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回到三法司后,萧清朗先召集了唐乔正跟司空翰等人前来。
“昨日让你们追查的董瑞阳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王爷,下官按着唐大人所言去芙蓉斋查问过了,可是芙蓉斋却说昨日并没有什么小厮前来牢里送饭。所以董家派人上门送银子的时候,他们也十分诧异。”司空翰见萧清朗问话,赶忙上前回道,“另外,下官带人亲自查了芙蓉斋里的伙计们,并没有人家中有关节痛跟瘫痪在床的病人。”
“芙蓉斋昨日可有人订了饭菜?”
“按着许大人验看董瑞阳胃中残留饭渣的信息,下官查看了芙蓉斋晌午之前被人预订取走的饭菜,发现只有护国侯派人订过相似的饭菜。”
“护国侯?”萧清朗神情一凝,双瞳骤然紧缩。这个消息,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说是他,就连许楚都有些错愕。
片刻沉默之后,萧清朗再度问道:“医馆那边可有消息?”
司空翰摇摇头,“还未曾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下官暗中寻了护国侯府的府医询问,得知护国侯因早年在疆场征战落下了许多伤痛,为止痛所以许多方子里都会放番木鳖。”
也就是说,目前最可疑的人,就成了护国侯。
萧清朗心中暗暗思索,当年护国侯府的夫人的确曾受过董贵妃的刁难。而且,好似护国侯身边的红姨娘,就是出身董家......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看来稍后他少不得要去见一见护国侯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萧清朗复又问道:“周记那边有什么消息?”
司空翰回道:“制作点心的师傅已经被带回了刑部,下官派人搜查了他的住处,发现了两锭还未来得及火耗官银跟一块包裹着官银的绸绢。下官让人寻了绣娘查看过,绸绢的布料并非普通人家能用的,应该是出自宫里的贡品......”
官银二字一出,满堂就已经肃然。若此时涉及到朝中官员,那事情就大了。
以往萧清朗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其中自然也有朝廷里为官之人痛下杀手的时候。可是,却没有一次是如此明目张胆的,甚至留下如此大的破绽的。
但凡稍有头脑之人,就该知道,要对萧清朗下手必要做完全的准备,纵然不成功也绝不能被他看出端倪来。
可现在却出了官银之事......
官银与普通的银两不同,其多是各地税收用来入国库的。官银之上,必须要刻有官银标志的字样,而民间、官员或是私人、组织皆不得私自铸造跟随使用官银的,否则就会如铜矿案中的涉案之人一般被判为谋逆之罪。
而官银的多数是用于军饷、官薪、宫用、赈灾之上,一旦分拨出国库,就需要将其溶化一次,炼出新的银锭,这就是所谓的“火耗”。凡是未曾火耗的官银,都不可在市面上流通,更不可能出现在一个普通的点心师傅手中。
而那牵扯宫中的绸绢,使得众人心中的石头更加沉重起来。这件事情看似处处都是漏洞跟证据,可偏生又疑窦丛生让人生出忌惮来。
萧清朗接过司空翰递上的官银跟绸绢,略作查看后就扣在案桌之上,“大周官薪半年一发,前日恰是发俸禄的时候,只一日少不得许多人家都未曾来得及火耗官银。就算早已重新熔铸的,多也是有专门的银匠师傅帮忙。派人去各家官员府上查问,若有未曾熔铸者,需当面清点官银数目。若有熔铸,则要银匠师傅将账目交出,两项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