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火一番话,恩威并展,朝中大臣心中有的是钦佩,有的却是冷汗直流。晏火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明天是正月十六,本是各位卿家休沐的时候,若谁过去的一年里面有一些小动作,明日自行来宫中,便可从轻处置,若是让朕查了出来,可是要从重了。”
说罢,晏火哈哈大笑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着的众位臣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赶忙将酒一饮而尽了。
晏火望着大臣们的反应,心中早已一清二楚了。笑道:“入席吧。”
上元节宫中家宴由此便正式开始了。
此时,坐在位子上的毕笙望着这一幕,狠狠的盯着安宁雪,眼神之中想要立刻将安宁雪生吞活剥一般,可是碍于大局,只能用眼神告诉安宁雪:胜负不分,走着瞧。
安宁雪温婉端庄的落座,丝毫不在意毕笙眼中的挑衅,只是留给众人一个淡淡的微笑,在众人眼里,淑妃一直是不争不抢,温婉雅致的人,这一下,可着实让人刮目相看,而齐贵妃的更是妒火中烧,咬紧银牙,不忿的暗道:“带到我兄长功成,我看你安宁雪还怎么温婉可人。”
安宁雪不着痕迹的将众位妃嫔的神色看在眼里,却仍是不甚在意,静静的坐在皇上的身侧,小心的按照皇上的喜好,静悄悄的替皇上布菜,而这一举动在晏火心里,更是触动了晏火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安宁雪此番举动,让晏火想到了平常夫妇吃饭的画面,更是让晏火心中的天平倒向了安宁雪。
新训练的舞姬在堂下翩翩起舞,歌姬乐师抚琴奏乐,门外忽然飘起了雪,晏火举着酒杯,望着龙涎殿外飘扬的飞雪,嘴边忽然莫名出现了一抹笑容,只是笑容转瞬即逝,安宁雪见了心中十分诧异,莫不是今晚上这家宴要出事。
安宁雪掩下心中的不安,依旧静静坐在晏火的身侧,安安静静的为晏火布菜倒酒,晏火不着痕迹的观察这安宁雪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知不觉的竟然将安宁雪看作了沈紫桐。晏火想起了那一年,自己奉父皇的旨意,前去清剿林中的盗匪。却没想到,一个不留意,便中了盗匪的圈套,将近四分之一的亲卫命丧山野,而自己也是身受重伤。紫桐背着受了重伤的自己,在山野之中逃命,也是突然下起了雪。紫桐扶着自己跋山涉水走了一路,重伤的自己在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了紫桐在自己耳边的呢喃:“晏火,你绝对不可以有事,你要是出事了,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
晏火当时听了这话,心中竟然不知从何处涌生出来一股不安,挣扎着,醒了过来,语气严肃的呵斥道:“绝对不可,你绝对不可以随我一同赴死,我不允许。你要好好活着。”晏火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心中是不在意沈紫桐的,可为何听了她要随自己赴死的时候,心中那一股舍不得却是真真切切的。可知道现在,晏火才了然于心,自己早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爱上了那个女子。爱她的恬淡雅致,爱她的敢爱敢恨。
“陛下,莫要再饮酒了。”安宁雪看着晏火一杯接着一杯,不知觉间,关心的话却出了口。
晏火的思绪被安宁雪打断了。眼神又落回到了安宁雪的身上。也是这样,静静坐在自己的身旁,不吵不闹,却总能用温润的话提醒着自己。
晏火不着痕迹的轻轻拍了拍安宁雪的手,将酒杯放下了。帝王的动作,又怎么能逃得过群臣和各位妃嫔明里暗里的观察呢?
安宁雪深受陛下疼爱,这一点在众人心中便落下了实锤。
突然,宫门之外火光冲天,歌姬舞姬都突然乱做了一团,呐喊声划破了长空,说时迟那时快,方德赶紧挡在了晏火的面前,高喊道:“护驾!”
晏火不慌不忙的端坐在龙坐上,沉着冷静,不慌不忙的说道:“歌舞继续。”
突然,歌姬舞姬之中,一道青光闪过,一位身着舞女服饰的人,执一柄利剑直指晏火冲了过来,还未等众人看清楚状况,那位刺客便已经魂断在影子的剑下了。而那位影子从始至终都没让众人抓住一丝破绽。
安宁雪装作害怕的样子,晏火将安宁雪抱在怀中小心安抚着。方德,一个眼神,几个宫人就将刺客的尸首扔在了宫门外头。
而门外的兵甲之声越来越近,可屋内,歌姬舞姬却听从皇帝所言,重新奏乐起舞。
而晏火依旧是不慌不忙,抱着安宁雪看着堂下翩翩起舞的众位歌姬舞姬,方德依旧是守在晏火的面前,盯着跳舞的和抚琴的众人,深怕漏过一个有嫌疑的人。
安宁雪靠在晏火的怀里,静静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自己在醉仙楼和晏火相遇,饮酒只见畅谈人生,好不快活。可无奈,自己不甚酒力,晏火喝了那么多酒,看似醉了,实则只是面上红了一些。此时,被晏火赶走的世家公子率领着数十家丁前来寻仇,自己醉了酒,握着剑的手也有些拿不稳了。
晏火望着沈紫桐,突然邪魅一笑,握上了沈紫桐握着剑的手,在沈紫桐耳边呢喃:“小兄弟,剑可不是这般拿的。”
说罢,握紧了沈紫桐的手,开始打斗起来,只是有些寡不敌众,突然,一个家丁挥舞着木棍向沈紫桐砸了过来,,晏火一个闪身,将沈紫桐牢牢拥入了怀中,用剑刺向了来人,可身后却实实在在的挨了一下。
沈紫桐见状,实在气不过,可无奈,来的人实在不少,沈紫桐只得握紧了晏火的手,纵身一跳,使着轻功,跃了出去。
那一日,自己被晏火揽入怀中,也是这般似的。好像这天塌下来,晏火替我扛着一样。可是,安宁雪低着头,在晏火看不见的地方苦笑着,自己的心死了,又怎么可能重新再原谅他呢?
沈氏一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收押的收押,这份滔天大仇,又如何可以放下。每每想到此刻,安宁雪心中的一番苦涩,又萦绕在心。
一份出生入死的情意,却比不上夜夜笙歌,柔情在侧的挑唆。二十年,无论是宅邸里的勾心斗角,还是皇宫深处的人心叵测,晏火偏向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生生死死之时,是自己从修罗场将他拉回来,在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他发着高烧,是自己冒着危险,日日夜夜贴心照料。这一切,竟然都比不过和笙的计谋和挑拨。
沈家上下,誓死效忠他晏火,出生入死多年,将晏火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寞皇子,一直保他登上大位,却终究还是输给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人心。
呐喊声,打杀声,越来越近,朝中诸位臣子望着依旧在饮酒的皇上,心中纵然害怕,可还是有了几分底气,便学着晏火,也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饮酒。
嘭的一声巨响,惊醒了众人。只见威霆将军手持利剑,身后跟着数百名亲随,走了进来。众位歌姬舞姬哪里见过这番局面,早已跪倒在了一旁,瑟瑟发抖着。威霆将军只是径直朝着晏火走了过来,而此时,方德早已和一众贴身侍卫挡在了晏火面前。
威霆将军见此情形,冷笑着将利剑放在方德的脖子上,一脸凶狠的说道:“让开。”
晏火见此情形,只是微微一个抬手,方德见了,用手推开了威霆将军,自顾自的站在晏火的一旁,好似准备随时接应。而贴身侍卫,依旧是拔剑而立,怒目而视的盯着威霆将军。
“晏火,你残害忠良,阴险毒辣,定远将军自先皇在为之时,就忠心耿耿,沈老将军对你更是赏识有加,更将爱女许配给你,助你登上帝位,可你竟然恩将仇报。”威霆将军话语之间,一直拿着定远将军作为借口,说着举起了利剑朝着晏火就要砍落下来,口中高喊着:“我今日就要为沈将军报仇。”
只是一瞬间,一个黑色的影子便从晏火身旁窜了出来,一阵光影之间,威霆将军便当场死在了晏火面前。威霆将军至死,双眸之中还有着一丝不相信。自己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可怎么会在这关键一刻功亏一篑了呢?
而威霆将军的一众亲随,见此情形,早已乱了方寸,而已经称病多日的逸王爷,竟然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御林军突然出现救驾,将早已乱作一团的威霆将军亲卫一网打尽。
而此时,目睹自己亲哥哥计划失败,被影卫在大堂之上当场灭口的齐贵妃,早已不顾形象,满脸是泪的冲了过来,跪倒在了晏火面前,哭着说道:“妾身自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侍奉在侧了,今日兄长不知深浅,一定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希望陛下能够网开一面,放过哥哥尚是年幼的孩儿吧。”
齐贵妃说着,不停地冲晏火叩头,而晏火只是冷冷的望着齐贵妃,冲着方德耳语了一番,远远地给了逸王爷一个眼神。逸王爷便押送着众位亲随而去。而威霆将军的尸首,方德也差人送回到了威霆将军府上。
齐贵妃流着泪望着一众宫人抬着威霆将军的尸首远去,悲戚的说道:“妾身愿意前往寒山寺,终身为陛下诵经祈福,求求陛下放过哥哥的孩儿吧。”
晏火闭了闭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朕念着你的情面。”转而看着众位大臣,高声说道:“威霆将军犯上作乱,竟然率兵逼宫谋反,朕念其曾为国立下赫赫战功,凡其一众亲族,三世之内,不得入朝为官。子嗣,男子送往永安寺出家为僧,女子送往寒山寺削发为尼。让其子辈日日诵经,忏悔其犯下的过错。”
诸位臣子纷纷跪倒在地,高喊道:“皇上仁厚,臣等尊旨。”
此时的齐贵妃,望着皇上,双眸之中满是泪水。安宁雪看着她的眼神,心中早已明了。又是一个芳魂将要离去了。
就在此时,齐贵妃朝着晏火深深一跪,整了整衣冠,缓缓说道:“臣妾叩谢隆恩。”说罢,便朝着柱子撞了过去。
晏火心惊,赶忙吩咐道:“方德,速传御医。”一众宫人,也赶了过来,晏火小心将安宁雪安顿好,柔声和安宁雪说:“无事的,不害怕了。朕过去看看。”
晏火望着倒在血泊中的齐贵妃,心中一声长叹。晏火慢慢将齐贵妃慢慢抱在了怀中,无限怜惜的看着齐贵妃,齐贵妃笑着说:“临死之时,妾能得到皇上的一点怜惜,心中也无憾了。”
安宁雪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悲凉更甚了。只不过,刚刚威霆将军言语之间,好像在说晏火谋害沈氏一族,安宁雪心中不安,更是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待到御医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晏火吩咐着方德差人将齐贵妃安置好。
晏火站起来高声说道:“众位卿家,宫中发生的所有,朕不希望成为民间说书艺人的谈资,今日的家宴就且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