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手里收了如此昂贵的衣裳,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犹豫不觉之时,村中一妇人挎着篮子串亲戚,见到柳絮在赵家门口徘徊不去,一脸笑意道:“柳絮,一大早晨就来老赵家串门子了?”
柳絮轻轻“嗯”了一声,手上不停歇,忙用包袱皮包住了白狐狸皮氅。
妇人是个好奇心胜的,搭眼看见了白花花的上等皮毛,因为柳絮遮掩着,倒是没看清是现成的褙子,心里猜度着是赵二刚给柳絮的皮毛,让她做衣裳。
因妇人前几天到柳长堤家做了囚衣的活计,总共赚了一百多文钱,知道柳絮在里面起了莫大的作用,有心讨好柳絮,一脸了然,压低了声音道:“小柳絮,这皮毛可真够稀罕人的,二刚送给你的?听婶子的,莫要藏了,大大方方的拿着,从村东走到村西,堵堵那些扯老婆舌的人的破嘴,省得没事四处说道,好像你保准是李大郎的媳妇一样。”
妇人知道柳絮与赵家交好,与赵二刚也有说有笑,便以为柳絮心里装着赵二刚,只是迫于无奈才与李家大郎虚以委蛇。
有心说几句讨柳絮欢喜的话,哪知却触及了柳絮的神经,脸当时就撂了下来,将包袱背在了身上,一脸淡色道:“婶子莫要说笑,我现在是黄家的奴婢,黄家是开布庄子卖衣裳的,上猎户家收皮毛本就是分内之事,你家若是猎到,我也会上门去收,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不待妇人答话,柳絮已经拧身往自家走了。
妇人的几句无心之话,说的柳絮好生心烦。
李文生为人狠戾,喜怒无常,柳絮只能淡化处之,不敢惹恼于他;
赵二刚人品虽好,也可能是将来可以托付的良人,但若自己与他过多亲近,难免会惹恼了李文生,谁也保证不了他去找赵家的晦气,甚至用些下作的手段给谋害了,那样,自己又难辞其疚,这也是她对赵二刚不冷不淡的原因。
这皮毛,放在柳絮手里,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收,收不得;
退,退不得。
柳絮眉头紧锁,半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怀里的皮毛抱紧了,心中已经暗下决定,赵二刚只将皮毛塞在自己手里,并未说是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或是新年礼物,自己索性不如装傻充愣,将计就计,帮他卖入黄家布庄。
这样,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帮赵家赚了银子,又全了二人的名声,更不会惹恼了李文生那个煞神,简直是十全九美 ,唯一不美的,就是赵二刚难免会伤心于自己的铁石心肠了。
柳絮匆匆回了家,没敢对家人说皮褙子是赵二刚送的,如同刚刚所想的,说是代赵家卖给黄家。
柳芽眼色轻眯,摸着光滑的褙子爱不释手,半天才道:“大姐,你脑子里花样子多,能不能换个花样子,待我重新做了再卖,价钱也能高上一些。”
这是柳芽失去信心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柳絮自然不能打击她的信心,全力予以支持。
想起现代时少女们常穿的小斗篷式的小巧皮草,眼睛一亮,对柳芽道:“芽儿,姐姐给你画个小巧的皮草样子,保证现有的皮毛够用。这是你第一次做皮毛这等昂贵之物,好好想想再下手,不用着急,慢工才能出细活儿。”
柳芽点头如捣蒜,信心十足道:“大姐,我知道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待我有了十足的把握再下手。一天没把握,我一天不下手做;一年没有把握,我一年不下手做,定不会心急,会‘慢慢’做的。”
狡黠的目光在柳芽眼里一闪而过,只要不卖出去,这就是大姐与二刚哥之间的联系,以后一切就都有可能。
只要为了大姐好,柳芽也就不在乎骗不骗姐姐了。
柳絮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
柳芽将白狐狸皮毛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将一只似枕头的物件拿到了柳絮的面前。
柳絮将束口的带子一松,从里面拿出一只被卷,抖落开来,一只二尺半宽,六尺长的睡袋就成形了,一个成年的男子躺在里面刚刚好。
柳絮微笑着刮了刮柳芽的小鼻尖,笑道:“你个小妮子,还说对自己的女红没把握,要‘慢慢’做,我只是跟你说过样式,你倒是有心劲儿,一宿的功夫就都做出来,这样也好,一会儿我便拦车去县城,给何郎中送节礼去,你在家准备明天去小姥家的礼物。”
柳芽一脸傲娇的扬了扬下巴,这太师椅垫、睡袋和学绣花不同,绣花是慢功出细活儿,没有个三年五年的基础绣不好;
这垫子睡袋的针法单一,贵在柳絮脑子里的款式,而且是柳芽在没有与李寡妇合作的情况下独自完成的,所以每做出一样,就让柳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在柳絮步步惊心策划下,三房一步步脱离了柳家,独自过起了有吃有喝有存银的小日子。
即然出了柳家,原本柳家的亲戚,除了柳长堤家,便都不再算是亲戚,三房走年节的人家也就不多了。
除了赵家,就是柳长堤家、何郎中、李里正家,外加刚刚恢复联系的刘氏娘家刘家。
柳长堤家是要与柳絮一家并于一处过三十的,节礼只要过年当天送了就好,不必提前送节礼;
刘家和里正家不必费尽心思,只要送些吃食就好。
最让柳絮伤脑筋准备节礼的只有何郎中家。
何郎中与柳絮二人,每次见面都是好一阵“斗智斗勇”,互有胜负,都是些逗趣的把戏,这感情在争斗中越发的深厚。
柳絮嘴上不铙人,手段层出不穷,每每气得何郎中跳脚。
在“气度”上小气,在物件上,柳絮却从来不小气。
仅送给何郎中的太师椅垫子就做了四套,把柳芽的手艺练得,不用丈量都能做得尺寸丝毫不差。
刘氏没有在柳家时活计多, 闲瑕时间也开始和柳芽一起,天天窝在家里做女红,娘俩甚至因为怎么剪裁而争得面红耳赤,柳絮看着不仅不管,还笑眯眯的看着热闹,说争争吵吵的才有烟火气。
给何郎中的节礼自然要别出心裁一些,柳絮听医馆的学徒胡连说,每年开春和入秋的时候,何郎中都会一路向南,进山采药,一走就是两个月,甚至在山里吃,在山里住。
怕何郎中身子骨吃不消,柳絮思前想后,按着记忆,寻铁匠铺子和伞铺子,做了一个简易的帐篷,让柳芽儿又给缝了一个睡袋,这两样东西,即使是在现代,都是野游必备之良品,送给何郎中,定会让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柳絮带着两样节礼,急匆匆的走到村口,截了一辆外村的牛车,奔了江阴县。
到了县城之时,己是正午,直接奔了何氏医馆。
门口一少男正东张西望,见柳絮来了,一脸笑意的奔到柳絮面前,抓起柳絮的手道:“柳姑娘,你怎么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少男抓了手,吓得柳絮向后连退了两步,待看清了少男的面容,不由得扑哧一声乐了,主动抓起少男的双手,一脸打趣道:“怡儿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还这样一幅打扮?”
陈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色红得似晚霞,将手里的一个何氏医馆预约用的木牌子递给柳絮道:“柳姑娘,多亏了你,我奶的病已经大好了,只是欠了何氏医馆不少的药钱,不能让你因为我家,即搭了人情,又搭了银子。你上次不是说,这何氏医馆的预约不合理,很容易出现‘倒票’的,我想了一宿,就跑来‘倒票’了,前天赚了十文钱;昨天赚了二十文钱,今日还没开张,不知道能不能倒出去,倒不出去可就将预约的五十文钱给赔了。”
“倒票?”柳絮脸色一怔,随即会意,嘴巴一咧,登时乐开了花,自己上次送囚衣回县城的时候,顺道去看陈老太太的病好些没有。
与陈怡攀谈中,顺嘴说何郎中看着精明,实则是个愚笨的,每天只预约十个病患,看着公平合理,实则很容易滋生“倒票”的医贩子,低价预约,高价卖票。
万没想到这陈怡上了心,真的倒起了票,用倒何氏医馆预约票的钱,偿还陈老太太看病欠的何氏医馆的药钱,这个操作,还真是醉了,柳絮都打心里服,不用问也知道,这何郎中定是要气得发疯了。
进了何氏医馆里面,如柳絮所料,何郎中一脸的阴暗之色,见柳絮进来,如同闹别扭的三岁孩子,索性将头扭过去,不理会柳絮。
柳絮一脸讨好的转到何郎中的面前,何郎中赌气再次转向另一边。
柳絮不厌其烦又走了过来,何郎中再次转头。
柳絮的养气功夫了得,更不嫌累得慌,被何郎中给了几十遍的“后脑勺”,仍旧耐心的走到何郎中面前,她的脚不嫌累,何郎中却已经快将头扭断了。
何郎中终于不再转头,一脸愠色道:“都是你给出的馊主意,好好一个姑娘,却穿着小子的衣裳,不伦不类。见着像是看病的就往前凑,丢死何氏医馆的脸!”
柳絮扑哧一声乐了,调侃道:“何先生,若是不换成小子的衣裳,穿着姑娘的衣裳,你老人家岂不是更丢脸?”
“我丢什么脸?”何郎中一脸的懵登,随即想到,若是陈怡不换了男人的衣裳,仍穿着漂亮的少女衣裙,去拉扯路上疑似来看病的男人,岂不和青楼暗寮一样拉客了?真要那样,何郎中就不仅仅是生气,而是欲哭无泪,只想找根绳子上吊了。
如此说来,倒是何郎中还要“感谢”陈怡换了衣裳给他留了“脸面”。
何郎中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扭捏置气的孩子,不在乎银钱,不在乎病患,更不在乎有人算计,他只在乎,他又又又又又输给了柳絮这个小丫头,她总是有办法将人气个半死,又一幅无辜的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