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林侍卫不是说会送吃食过来么,您何苦还要鼓捣那灶台?”丝萝在屋内隔着院落遥遥喊着,一边也不忘分出眼睛来盯着菖蒲。
“他当值自然也是有纪律的,免不得有公务缠身照顾不到咱们的时候。一日三餐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动手就可以解决,何必非要劳烦他记惦呢?况他准备的,未必合我的心。”
“恕奴婢多嘴,”丝萝语气变得严肃,“世子一事本就尚未查清,走水之因也扑朔不明,此时娘娘若在鼓捣明火,被人看见了,岂不更是有嘴说不清?”
阿青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你以为,陛下要的当真是水落石出?”
丝萝呆愣了一下:“娘娘方才不是还说,陛下并不相信是您所为吗?”
“可他也不想还我清白。”
“奴婢不明白……”
“世子被害本就没有直接证据,只不过那长命锁恰好是我送的,但这也并不能说明法术由我所施。倘若陛下有心维护我,只消说一句此事存疑,有待查验,安抚住众人,下令让我继续在青琐宫禁闭即可,等国师查明,便可替我翻案。可他是如何做的呢?只凭一个物证和模棱两可的猜忌就当众怒斥我,将我盖了棺定了论。然后又下旨将我打入冷宫,又急急地将青琐宫的下人一并发落了,在众人眼里,岂不是坐实了我行妖作蛊之名?可见他根本就不顾及我的名声,也未念什么恩情。这桩糊涂官司,十有八九是查不清了。”
“可陛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阿青冷哼一声:“也许,他怕我离开太远,会脱离他的掌控,让他不安。又怕置我于死地,会惹世人诟病,索性将我幽闭于这冷宫,做足一番戏,落得个仁慈多恩的名声。”
丝萝心绪复杂:“娘娘您怎么会这样想,陛下他……”
阿青及时打断了她:“这不过是我的猜疑而已,毕竟陛下如何,你我都不了解,不是吗?”
丝萝听出了她话里的含义,她一向知道自己是君无的手下,只不过是没有戳穿。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娘娘,隔墙有耳,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阿青似是而非地冲刚好看过来的菖蒲笑了一笑,心想,如若不故意放出这些话来试探一番,又怎么能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宫女究竟效力于谁呢?
饵要一点点下。
天公不作美,手下的灶台垒了不到一半,风起云涌,空中便下起雨来。本就不坚固的泥土在雨水中纷纷坍塌,她伸手去扶,沾了满手满身的泥。
“娘娘快别管那劳什子了,赶紧进屋来躲躲吧!”菖蒲初来乍到,对现有的物件都不熟悉,一时半会竟找不到一把纸伞,急得团团转。丝萝急忙在屋里翻箱倒柜,老半天寻一件不得,索性披了一件斗篷,盖住头顶便要冲进雨里来。
她倔强地站在原地,任凭雨水冲刷着身体。她好像身不由己太久了,只有此时此刻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她渴望着这自由的味道,但又悲哀那泥土的坍塌——她的人生无一事可做主,灭族、封后、被废,桩桩件件,都是被看不见的阴谋阳谋逼迫着走,无一事可自由。她的结局,要被别人安排好了写进史书,等后人提起,不过是多一句妖孽祸国、巫蛊乱君之类。这就是一个女子苍白的一生。
她不想做史书里的皇后,她想做她自己。
眼下她唯一有能力去做的——建造出这座灶台,竟也失败了。天意也不屑她至如此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很轻贱。
雨珠凝结睫上,忽颤晃动,下一秒就要落地。伞面切断珠帘,雨声变得沉闷。原本被流动浇灌的身体猛然重拾平静,但随之而来的感觉是又湿又冷。一双蜀锦银边的仙鹤流云靴毫不顾惜地踏入了泥洼之中,污浊不堪,连带着外袍下摆都沾了不少污泥。江月静静地在她身侧,替她遮住了雨。
左手微捻,毁掉的灶台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重建,眨眼之间一个成形的灶台席地而坐。
她望了许久,笑了:“你也会做这个?”
“我自幼便在青云山上各处磨练,做些闲散杂事。庖厨之具,也皆认得。”
他又问道:“你冷吗?”
“嗯,有一些。”她低头。
他左手轻轻抚上她的发,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是亲昵,可随之湿发皆干,她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一个除湿咒。
他的眼扫过她的衣,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注视了,微微有些脸红。可他随即说道:“进屋吧,换身衣服。”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竟隐隐有一丝失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