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六很无奈。
这个苏姑娘，貌不惊人，洞察力却是如此敏锐。
这话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说假话，苏姑娘不会信，说真话……只怕苏姑娘会更怒了。
如意凉凉地看着他：“你不说，我来替你说。不论他们为何要吓我，可事实很明显，用来吓村民的野兽跟用来吓我的兽群，并不是同一个等级，是不是？”
“是。”云六嘴里发苦地点头。
“呵……”如意蓦然唇笑了，笑声带着几分森然幽凉：“我何德何能啊，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竟然驱赶如此多野兽前来……就只为吓吓我？”
“若真的只是为了吓吓我，为何在我遇险时没人出手相救？就算你那时不在，可云九和云五，他们肯定是在场的吧？”
云六无言以对，实在再找不到话来替他们开脱。
如意垂眸，面无表情：“你不答话，证明我说的没错，他们当时都在场，都在那里看着我如何被蛇群围攻，如何被兽群狂追，看着我狼狈无比，差点儿就死了……他们，全都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
如意的脸色越发阴沉，连眼神也带出了几分阴恻恻的味道，那暗黑的神情，好像正凝聚着狂风暴雨。
她嘲弄地看着云六：“就算我信了你的话，相信他们的竹笛掉了，不能阻止兽群，可他们难道不能救我出来么？”
“既然是阿深的贴身护卫，身手应该不错的吧！想要救我出来，很容易吧？”
“可结果呢？他们根本没有出手，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在兽群里挣扎。若不是阿深及时赶到，我现在早就葬身蛇腹。”
“你还敢说这是误会？你还敢说他们不是有意的？你还敢那么肯定他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就是想吓吓我？”
云六的脑袋已经低到了胸前。
如意缓了一口气，嗤的一声笑了。
“云六，你言词凿凿的为他们开脱，跟我说他们已经得到惩罚，请我放他们二人一马。你觉得他们是无意的，已然受到惩罚了，那你可曾想过，我又何其无辜？”
“我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只是担心你们少爷，所以来后山寻找，我根本没有任何恶意，我凭什么要遭受这些，甚至差点把命都丢了！”
“云九……我跟云九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一起聊过天吃过肉。他知道我和阿深是旧识，知道阿深叫我一声姐姐，知道我帮过阿深照顾过阿深。就算不为了那一面之缘对我高抬贵手，也该为了我照顾过你们少爷对我多两分感恩之心吧！”
“可他们呢？他们是怎么做的！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地驱赶兽群追赶我，甚至差点害了我的命！”
“现在我还能躺在这里听你为他们求情，若是我那一天直接被蛇咬死，被老虎吞吃干净呢，谁又能为我伸冤！”
“是不是，你们的命值钱，我的命就不值钱？”
“你们……凭什么！”
如意一连串的凭什么，每一句都像是一颗子弹，狠狠地打进云六的胸口。
而她自己，也因为一字字一句句的指责和质疑，点燃了内心深藏的恐惧，还有那一缕不甘。
以及，胸口始终深埋着的怒火。
如意说到最后三个字，终于忍不住……
“嘭！”
她的拳头砸在桌子上。
“哗啦啦！”
粗壮的古木整体雕制而成的方案，竟然在那小小的拳头下四分五裂地碎了。案上的东西滚落一地，墨条“啪嗒”一下掉落在云六的脚边。
云六站在原地，羞愧得一动都没敢动。
苏姑娘发起火来，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是话语中的刺直入人心。
这一拳，也暴力凶残得吓人。
半点儿都没有别的姑娘的温柔与娇弱。
云六垂着头没开腔，嘴里又苦又涩，莫说为云五和云九辩解，便是为自己说一句，都似乎没了立场和资格。
几乎抬不起头。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游离。
视线转到门口的时候，蓦然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顿时落了地。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满脸欣喜地迎过去：“少爷，您回来了！”
如意闻言蓦然转头。
门口站着的正是洛云深，小家伙身穿白色小锦袍，头上束着发带，将头发全都绑了起来。
平日里白里透红的可爱小脸儿，此刻却透着些不正常的苍白。
他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和她身边的满地狼藉。
额……
她好像刚刚砸了他的桌子？
如意有些担心也有些尴尬，可是很快又撇开了头。
她心虚什么啊，就算要心虚也是阿深该心虚吧！一连十来天不见人影，这会儿她刚一怒之下砸了他的桌子，他倒是跑出来了。
早知道她就该早点儿动手，砸个稀巴烂，砸得碎碎的！
如意这样想着，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幼稚。
还有，莫名的矫情。
“主子，我……”云六满脸忐忑地开口。
洛云深却是直接越过他，走到那满地的碎片前，小手一伸，拉着了如意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姐姐为何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云六做错了什么惹得姐姐不开心了？姐姐你别生气了，我罚他给你出气，可好？”
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糯糯的甜，还有几分不自觉的紧张和担心。
“又不关云六的事，我生他什么气？”如意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有些不爽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却是依然没有转头看洛云深。
洛云深默了下，松开袖子转成拉住如意的手：“那到底是谁惹姐姐生气了？姐姐你和我说，不管是谁，我都替你罚他，肯定打到他屁股开花。”
稚嫩的声音因为担忧和委屈染上了一丝丝凶狠。
如意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小家伙，心里的气也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不经意间便瘪了。
她傲娇地哼出三个字：“谁都打？”
洛云深用力地点了一下小脑袋，挥舞着小拳头向她保证：“不管是谁都打，谁敢欺负我姐姐我就打谁。”
“那如果是你自己呢，你还打么？”如意看着小家伙儿那孩子气的表情，不禁挑眉问道。
看样子小家伙似乎已经把那天的事情忘了，这让如意的心悄然放了下心。
要是小家伙再追着跟她讨论娶媳妇的事儿，跟她闹别扭，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开导他了。
不过想想也是，哪怕阿深的妖龄已经二十四了，可到底还是小孩子，额，小妖，根本就没有长大，更不能算成年了。
大概是跟她在村子里呆久了，接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所以也把自己当成了人类，把人类计算年龄的那套，依样画葫芦套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还……嚷着要娶媳妇儿。
实际上，一个深山老林里出生的小妖，能懂什么男女之情？
不过就是谁对他好，他就喜欢和谁相处罢了。
这是出于一种生物的本能，不管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妖之间，还是妖与妖之间，都可能产生这样的感情，和男女之情压根儿就不沾边儿。
这般想着，如意觉得全身都通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