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在渔家,成长于青楼,人们都叫她鱼荡娘。
荡,这是楼子里的姑娘都不肯要的名字,她们说虽然她们人脏了,可不是什么脏东西都要的,她要!
做了**还想着立什么牌坊,她就要大大方方地叫做荡娘!
她长得很好看,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事,不然她那个做了赌鬼的爹不会先卖了她娘,最后才卖她,不过是为了掂量个更高的价钱。
她六岁就入了楼子,一进去就是被当做是花魁来培养的,平常姑娘十二岁挂牌,她被留到了十六岁,一挂牌就是整个楼子里价钱最高的!
她谁也不爱,这些人来来去去,爱了有什么用?他们瞧不上她,她便谁也不爱!
她的生活是被那个书生打破的,一个在她这朵花破败后说着满口之乎者也,拿出身上所有银子给她赎身的男人。
他带着她一步一步爬过高山,翻过峻岭,来到茫茫草海边缘。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书生叫她红袖,毕竟他就是个想要红袖添香的色胚。
可她还是被认出了她来自楼子的身份,所以她还是被叫做荡娘。
她的生活发生了彻彻底底的变化,这里不是水乡,没有鱼,也没有花,没有她弹了那么多年的琵琶,只有柴米油盐。
而且有时连柴米油盐都不能保证,毕竟那是个认为书值千金的书生。
她彻底沦落成了一株小草,即便是寡妇浪子也可以嘲笑的微草,毕竟那是个认为君子不应与人动口舌的书生。
她过的很不好,就算后来也很不好,书生从没有把她看做妻子,虽然她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可她就是想要!
她努力做到了自己认为的最好,书生还是没有正眼瞧过她,他的心里还是只把她当做了个妓女,所以她便放弃了。
后来有了孩子,那孩子是个傻子,不会说话,不会哭不会笑,只睁着一双淡漠的眼看着世间的一切。
那孩子不会叫她娘亲,也不会要她抱抱,像块冷漠的石头,所以她不爱他。
书生死在蛮族南下的时候,他去买字帖,回来的时候肚子上多出来一个洞,她没有给他包扎,她在忙着给自己包扎,男人头天刚打了她,因为那个孩子把粥洒在了书生身上。
于是她看着书生的血慢慢流干净了,然后没了气息,她才给他堵上了那个洞,叫人来用一席草席将他裹了拖去埋了,她还为此付出了一夜的好时光呢!
蛮族的动作很快,很快到处都沦陷了,那大概才是真正的地狱,粮食也没有了。
人们扒着草海啃过去,像羊,遇到蛮族的时候也像羊,引颈待戮。
那孩子不哭不闹这点最好,可他饿得不行了也不会叫她一声娘亲,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怪物!
于是那户流民过来的时候,她便把那孩子给了他们,身边就再也没有怪物了!她就又是一个人了!
那户流民的孩子会哭,可那孩子最后也没有好好看她一眼,没有叫过她!
后来那个被称作掌柜的的退伍军人组织着城里的人拿起了屠刀,她想要活着,于是也拿起了刀。
那个流民踏入羊尾城的时候,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曾经拼命控制饮食就为了维持的细腰如今已不堪一握,她得找点吃的。
自从他们拿起屠刀已经很久很久有流民敢踏入城里了,那个人拄着根木棍,拿着个破碗就进来了!
他们最后失败了,原来那也是个疯子!她的脸上多了道疤,屠夫少了半只耳朵,还有个倒霉蛋直接被咬破了喉咙。
你看,这个世界上不止只有她一个疯子!
当时她好开心啊!
可当那个少年安静下来,她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恐惧,他**静了,就和那个孩子一模一样,原来他不是疯子,他是怪物!
和那个孩子一模一样的怪物!
从那儿以后,她害怕看到那个少年,那双眼睛太恐怖了,就像是一个深潭,把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抹着厚厚的粉,丑陋的女人,她的手上还有血,真是太可怕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少年竟留了下来。他成了贩子,比他们这些屠夫更加心狠手辣。
蛮族的头颅被他挂在城门口的那棵大柳树上,随风飘荡着,唱起了一曲瘆人的歌儿。
还好他只待了两个月就走了,却给这个从杨柳城改名为羊尾城的地方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她!
再后来他们竟然被收编了,一群屠夫成了丘八,把周围的地方一一连了起来,连蛮族也再不敢过来了。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回来?还带了那么一个人,她可真美啊,比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美!
她摸着脸上的疤,她一直以为她自己不在乎那道疤,可当她看到那个少女的时候,她知道她错了。
她心里仿佛有火在烧,她凭什么那么美?还有那个人为什么要回来?
他不能再回来!他是个怪物!
于是她想着毁了羊尾城,只要毁了这儿,那个人就不会再回来了,她在梦里也不会再梦见那双眼睛了,真是太可怕了!
她出卖了羊尾城,那些人倒在了血泊中,那个一直嘲讽她是**的范大娘也成了寡妇,还丢了胳膊,这可真好了,可是为什么会有鹰鸣在羊尾城上空响起呢?
她失败了,被他们抓了起来打得半死,可他们不会亲自动手,他们会等蛛网派人来审判她。
可她没想到来的竟是那个她一直恐惧的少年,那双眼睛可真恐怖啊!
他是个怪物!
鱼荡娘死了,她想要毁掉那双让她不能忘记的眼睛,她失败了。
碎瓷片扎破了她的气管,白尘青得重新去找个碗了。
她死前还在叫着你是个怪物,就这么慢慢流干了血。
“你不也是吗?”白尘青踏出屋子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疯子!”屠夫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