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次渊窟三个公子相继丧命,剩下的这些弟子便慌乱了起来,尤其是见识到近聍公子狠厉无情的手段后这种惊恐更甚从前。
原本的一腔怒火已经在厮杀中渐渐平息,近聍公子再分心看向后方时,原还站在后方休息的挽心音此刻已没了踪影。
这下近聍公子的焦灼再无法抑制,一掌狠狠劈向次渊窟弟子,掌风所到之处,肢体炸裂的声音连续响起,连空气都蒙上了血雾,那群次渊窟弟子就在顷刻间毙命。
当最后一个活着的次渊窟弟子被他像拍西瓜一样一掌拍碎后,他才停手转身望向挽心音原来站着的方向,空无一人,他的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无力的紧了紧手指,满目苍凉。
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吗,就这样狠心的丢下他,一声不吭的走了!她竟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安危!在他最需要她的关心的时候,哪怕是一句关切的话语,都是奢求。他早该明白,当初两人约好的相守如今只剩他的一厢情愿。
他的身后是堆积成山的尸体,蜿蜒的血水成股汇聚,土地变得黏腻湿润,仿佛刚刚不过是下了场春雨。古树粗壮的树干上是一幅幅鲜血铺开的水墨画,透着一种诡异的美。
他此刻正盘腿靠着一棵古树,整个丛林安静极了,斑驳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脸上的银质面具反射着褶褶亮光。
挽心音再次返回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身后的一群女子见到如此血腥惊悚的场面俱惊恐后退,而后各种复杂的目光纷纷落在静静靠着的近聍公子身上,有探究的、惊讶的、惊艳的、欣赏的、渴慕的,痴痴的……
虽然他此刻双眸紧闭,可身上那种冷傲不凡的气度令人无法忽略。
挽心音迈步走向他,他睫毛微微一动,却没有睁开双眼。
“你还好吗?”挽心音蹲在他面前,看到他白衣上斑驳的血迹,忍住了想把这衣服剥下扔掉的念头,他那么好看,这么污浊的衣服不该穿在他身上,实在有损他的凌霜傲骨。
“回来了?”近聍公子冷淡的嗓音响起,挽心音移开了视线,见他仍旧紧闭着双眼,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嗯!我刚才去了解救那些被困的女人!”挽心音自然的应道。
“你对他人的善意,如何不是对在乎你之人的一种伤害!”近聍公子说完这番话便静默了良久,“我大概是魔怔了,即使知道我做的这些多么苍白无力,终究还是舍不得放不下!”他说这话的语气透着一股无奈和宠溺。
挽心音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出这样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只看出他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
挽心音也不是那种爱自寻烦恼的人,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只当他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太过疲累,挽心音便不再打扰他,只叮嘱让他好好休息。
见近聍公子没再说话的打算便转身去安顿那些情绪失控的女人。
在挽心音刚才与近聍公子说话的时候,这些女人前赴后继地冲向次渊窟弟子堆成的尸山,有些红着眼睛咒骂,骂这群毁了她们一生的次渊窟弟子,有些凄凄惨惨的哭泣,哭自己不幸的遭遇,有些愤恨的捡起刀就往那些尸体上一刀乱捅……
在这样一度沉重的气氛下,挽心音看到了她们的鲜活,原来一个个麻木的女人,现在终于有了活人的情绪,就像再一次活了过来。
挽心音便一个个跑去劝慰,让她们冷静下来原地休息,吃了午饭就一起赶路,一定把她们带出去。
挽心音的视线突然被一个女人吸引,那人与其他女人的朴素不同,此刻她虽然有些狼狈,但她精致华丽的衣着妆容仍然醒目。
即使是游走于这尸骸遍地的血腥之地,沾染鲜血的华丽衣裙变得污秽,脸上的神情不再端整,却依旧艳丽逼人。
她在尸堆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翻找尸体,连残肢断臂都不放过,每个都要认真查看一番。
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的愤恨的情绪不同,无论是神情还是行动,都看不出一丝悲愤和怨恨,有的只是丧偶的悲痛。
那是挽心音所熟悉的,那些经历丧偶之痛的鳏寡常有的神情,跟她爹提起她娘时的悲伤神情如出一辙。
挽心音忽然就明白了,她定是对她的采主生了情。
“你在找人吗?”挽心音走近那女子身侧,那女子直接无视,径直从挽心音面前走过,将挽心音挤开。
挽心音见她脚步踉跄,双臂颤抖,应是累极,叹息着道一句“我帮你!”,随后便想帮她翻尸体,她不知道那女子找的人是何模样,就打算帮她把其他尸体翻到正面,方便看清脸,也便于寻找。
那女子却倏然推开挽心音,不让她翻动尸体,挽心音猝不及防被她推坐在地上,一脸错愕,只怔怔地看着她恶狠狠的道:“滚开!不用你假惺惺!
齐郎死了!是你们杀死的!
……”
她正说着,近聍公子突然飞身而至,落在挽心音身旁,看向那女子的眸光寒凉而危险,他将还呆呆坐在地上的挽心音一把拉起:“起来!地上脏。”待挽心音站定后他才放手。
那女子一见近聍公子,神情更为激动,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怨毒:“他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恶事都让这帮混账东西做尽,最后却要我的齐郎跟陪葬!……”
对上近聍公子凌寒危险的眼神,她被吓得噤若寒蝉,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她咬牙切齿地质问:“为什么?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她跪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哭。
“你们为什么要不肯放过他!……”
“闭嘴!”近聍公子见挽心音的脸色不太好便漠然的制止她的哭闹,“再聒噪就让你下去跟他团聚!”
那女子吓得面色苍白,果真不再大声哭喊了,只哀怨的低声啜泣。
挽心音见状只道了句:“我们用了午饭就启程离开这里,要不要跟着一起出去你自己决定吧!”,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出来!”近聍公子突然朝上空冷声道。挽心音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并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茂密的枝桠中现出一个人影,随后落在那女子身侧,跪在近聍公子面前:“大侠饶命,我从来没有劫掠残害过任何女子,也从来没有跟着他们作恶!就连翘娘也是因为救命之恩自愿留在我身边!”说着他怜惜地看向那女子。
翘娘先是疑惑而后一阵狂喜,扑进他的怀里,“齐郎!真的是你!你没死真的太好了,我……”翘娘泪流满面,死死抱住齐郎。
那被她称做齐郎的男子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轻声安慰她。
翘娘不满的嘟囔:“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有多难受,齐郎!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离开我!……”“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刚才你也早看到了我吧,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我那么伤心?”
翘娘神情哀怨,说着就举了拳头往他胸口锤,最后那拳头落下却是不痛不痒。
挽心音刻意不去看这男痴女怨的一幕,“你们放心,我们并非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既然他没有害过人,我们自然不会杀他!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她实在不想看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爱得这么卑微和毫无自我。
“这位大侠,我姓齐名观,就是一个无名小卒,当年为了逃避追杀无可奈何之下才躲入次渊窟。
心中也一直对他们的行为感到不耻,因为不屑与他们为伍,一直处处遭受排挤打压,还是因为武功不错才不至于被赶出山门。”
齐观神情诚恳,“这一带的道路我都了如指掌,大侠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们带路!这样你们也不用浪费时间探路了。”
“信不过!”近聍公子面色平静地回道。挽心音不动声色地看了近聍公子一眼,近聍公子直接迎上挽心音探究的目光,眼中盛着淡淡的笑意,“走吧!先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我去找吃的!”
齐观被近聍公子毫不留情的拒绝,面色尴尬,不过片刻面色便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根本不曾发生过,转而笑着朝挽心音道,“不知女侠如何称呼,齐某替翘娘谢过女侠的照拂,也谢女侠饶小人一命。
我那木屋中还存有很多食物,姑娘和大侠尽管拿去食用。次渊窟在这里落脚后方圆百里的活物都死光了,所以大侠不必再费心寻找猎物。
不如姑娘和大侠去我那木屋吃个午饭,我让翘娘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好好招待两位大侠,希望大侠不要推却,饶命之恩无以为报,希望大侠收下小人这点心意。”
也不等挽心音回答,近聍公子直接回道:“你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名姓,食物我们自有办法解决。若不是因为她,我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近聍公子说完就迈步离开。
“真是不通人情!我们……”翘娘倚在齐观怀里嘀咕, 齐观忙出声制止,并训诫了她几句。
挽心音对齐观客气道:“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游历在外我们都习惯了自己弄食物,公子不必介怀。你们若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就尽快去办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
近聍公子走了几步发现挽心音没有跟上,停顿后看向挽心音,见她还站在原地跟齐观说话,温声催促:“怎么还不走!”
挽心音见近聍公子立在原地等自己,立刻便告别几人,“我走了,你们有事可以去那边找我!”说完便浅笑着走向近聍公子。
两人不远不近地同行,近聍公子这时才压低声音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低沉悦耳的嗓音在挽心音耳边响起,令挽心音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