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卢大师话都不多问一句就让方棠修复紫砂壶,赵馆长无语的直摇头,“你这性子这么多年就不能改一改?”
“没有金刚石,不揽瓷器活!”卢大师半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冷眼瞅着赵馆长,“还是说你想让她用宋代的画当尝试?”
“可师傅那是师祖的紫砂壶。”身为小徒弟的周界嫉恨的盯着被关上的房门,这把紫砂壶他也想过锔瓷修复,可师傅偏偏不准。
周界原想着卢大师是不是为了存个念想,毕竟这壶是在师祖手里碎掉的,所以师傅才不修复,没想到师傅竟然交给一个外人。
这分明是不相信自己的修复技术,却相信一个外人,也难怪心高气傲的周界忿恨不甘。
赵馆长也是一愣,猛地坐直了身体,不敢相信的开口:“你怎么拿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方棠修复?”
赵馆长也看出这是清朝紫砂壶,但壶嘴掉了,壶身有裂缝,也不算多值钱的东西。
可赵馆长没想到这竟然是卢大师父亲的遗物,方棠若是修复好了也就罢了,这要是出了错,赵馆长可怎么对得起卢大师。
卢大师抬起头,黑幽幽的眼神盯着赵馆长,“我爷爷当年传给我父亲的,修坏了,你赔我一百万。”
被噎的一阵无语,赵馆长扭过头来一个眼不见为净,省的被活活气死。
片刻后,赵馆长难得有几分焦躁,担心方棠会毁了卢大师家传的紫砂壶,可卢大师却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惹得赵馆长又是一阵气结。
“老师,要不我进去看看,我保证不会打扰方棠修复的。”安新颖低声的开口,一般修复的时候不能受到外界干扰,安新颖只要保持安静就可以了。
“我也进去。”周界刷的一下站起身来,高傲不可一世的脸上透着不甘,他倒要看看这个方棠修复技艺如何精湛!
“进去看看也好。”卢大师声音冷硬硬的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急不可耐的周界,“至少输也知道输在哪里了,省的你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你是天下第二。”
周界脸刷的一下涨的通红,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是有天赋,可毕竟年纪轻,入行时间浅,修复技术比起大师兄卢藏锋还是差了一点。
二师兄看着阴沉沉的孤僻,但经常突发奇想,很多极其难修复的物件,二师兄总能找到方法。
所以若是给周界五到十年的时间,他自然敢蔑视大师兄和二师兄。
但现在,他的技术却是三个徒弟里最差的,卢大师这是典型的打人打脸,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将周界的脸抽的啪啪响。
“我们赶快进去吧。”卢藏锋打了个圆场,拍了拍周界的肩膀,几人这才动作轻缓的推门走了激情怒,务必不打扰到工作间里的方棠。
留在外面的赵馆长看着喝茶的卢大师,忍不住的开口:“你以前见过方棠?还是看过她修复的物件?”
卢大师这三个徒弟虽然没有出师,但拿出去也能独当一面了,尤其是小徒弟周界那是最有天赋的一个,可是赵馆长听卢大师这话,分明认为周界比不上方棠。
“第一次见。”卢大师干脆利落的回答,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赵馆长,鄙夷的嗤了一声,“你不是修复师,说了你也不懂。”
性子爽朗豁达的赵馆长直接怒了,一手指着气死人不场面的卢大师,暴躁的吼了一嗓子,“你说了我就懂了!”
许老一直笑眯眯的坐在一旁喝茶,这两人碰到一起就会炸,这么多年许老都习惯了,纯当看热闹。
“修复师的直觉。”卢大师慢悠悠的给出答案。
看着快气炸了的赵馆长,卢大师难得好心情的补充了一句,“看这小姑娘的眼睛我就知道她能行。”
这还不如不说!赵馆长泄气的摆摆手,要不是认识多年,赵馆长都要以为卢大师是个瞎忽悠的老神棍!
好酒闻一闻气味就知道了,不需要亲自品尝!
卢大师看到方棠的第一眼,就有种直觉这个小姑娘深藏不漏,否则他也不可能拿出祖传的紫砂壶,这是连自己都不确定能完全修复的物件。
工作间里,方棠将紫砂壶放在桌上,拿起壶嘴看了看,断裂处平整,将壶嘴往壶身安了上去,严丝合缝的对上了,这样就省去了锔瓷的第一步找碴。
普通物件坏了,用胶水粘合一下就没事了。
紫砂壶却不同,泡茶时用的是沸水,一般的黏合剂即使一开始不漏水,但长时间受热,最后肯定会漏,所以才需要锔瓷。
锔瓷说白了也就用锔钉将断裂处固定起来,然后再用特殊的材料填充修复裂缝。
技艺精湛的修复师不但能让破损的物件修复如初,而且修复痕迹兼有美观和艺术性,和物件本身融为一体,一般人甚至看不出物件被修复过。
进入工作间之后,一直默默看方棠一举一动的周界突然开口:“你不定位点记就打孔?”
“小师弟!”看到被惊扰到的方棠,卢藏锋责备的看了一眼周界,他们没得到允许进来旁观已经逾越了。
周界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方棠修复过程中开口,但他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绷着脸大言不惭的指责,“就连师父在修复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她才多大年纪,有几年修复经验,竟然跳过锔瓷第二步,她不自量力也就罢了,别毁了师祖的遗物!”
锔瓷的第二步就是定位点记,初学的修复师需要精准的测量壶嘴的尺寸,瓷的厚度,然后计算出需要打锔钉的位置,确保这几个位置是最精准的受力点。
然后确定锔钉的数量,选择用金银铜或者现代的不锈钢锔钉,当然也有一些特殊的花钉。
第三步才是用金刚钻打孔,偏偏方棠没有量,没有算,就直接拿起了金刚钻,也难怪周界会指责方棠。
抬起头,方棠清冷的目光看了一眼叫嚣的周界,又漠然的低下头,一手拿着壶嘴,一手拿着金刚钻。
安新颖莫名的都有点紧张了,瓷器薄脆,金刚钻打孔是个技术活,稍有不慎壶嘴就会碎裂,打孔必须毫厘不差,而且壶嘴和壶身的孔洞还必须完全对称,不能有半点偏差。
“哼!”被方棠无视了,怒到极点的周界反而不说话了,他倒要看看她毁了紫砂壶之后还怎么嚣张!
方棠神色平静,手中钻头一动,“叮”的一声响同时传了出来。
周界等人定睛一看,壶嘴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最关键的是洞口四周的瓷完全不受影响,连一丝裂都没有。
不等众人反应,方棠继续打第二个孔、第三个,眨眼的功夫四个孔都已经打好了,速度快,手法准,好似她做了千万遍一般。
“好!”沉默寡言的二师兄突然开口,看向方棠的目光无比灼热,视线更是紧盯着方棠的每一步,然后牢牢的记在脑海里。
周界依旧忿忿不平,却不敢再开口叫嚣。
卢藏锋也敬佩无比的看着方棠,看着她,卢藏锋似乎看到了正在打孔的卢大师,同样沉静的目光,同样行云流水般的精准手法。
被这么多双目光紧盯着,方棠半点不受影响,将壶嘴放下来之后又拿起了壶身,同样没有测量计算,也没有用壶嘴上的孔做对比。
四声“叮”响之后,方棠放下金刚钻,打孔的步骤已经完成了。
周界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拿起壶身和壶嘴。
如果只是单纯打孔,他即使不到方棠这样熟练完美的程度,但是他也不差!
毕竟锔瓷中打孔最考验修复师的技术,在学习的时候,周界整整打了一年的孔,每天不停的在碎瓷片上打孔。
按照卢大师的说法,不打十万个孔,就别学锔瓷。
周界将壶嘴安放到壶身上,定睛一看,壶嘴上的四个孔和壶身的四个口完美的重合在一起,毫厘不差!
没有测量计算,没有做标记,方棠仅凭着肉眼和手感竟然做到这种程度!
安新颖是个外行,但看着完美契合的壶嘴壶身,安新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再一次意识到方棠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优秀。这样可怕到变态的眼力,难道她能一眼鉴定出《陌上春游图》是真品。
真的丝毫不差!这怎么可能!周界不可置信的低喃,如果方棠和卢大师一样大的年纪,周界或许不会这样受打击。
偏偏方棠的面容骗不了人,她太年轻,从娘胎里学习锔瓷打孔,周界也不认为方棠能做到这种程度,偏偏事实就摆在眼前。
没有理会大受打击的周界,方棠向着后面的柜子走了过去,却没有选现有的锔钉,而是拿出了一块生银。
用剪刀将银剪成四小块菱形状,方棠拿着锤子反复锤打,动作干脆利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技艺精湛的铁匠而不是修复师。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到,四枚银质锔钉已经成型。
“这是不是太长了一点?”安新颖看着方棠掌心里小巧的锔钉忍不住的开口,话一说出来安新颖就尴尬了。
自己不是修复师根本不懂锔瓷,而且看这四枚锔钉,虽然过长,但长度一致,这分明是方棠特意打造的长度,不存在失误。
“我看着也感觉长了。”卢藏锋温和一笑的给安新颖解围,不过他相信方棠必定是有她的用意,看下去就知道了。
修复过程中方棠基本不会开口,不过此时还是说了一句,“这是花钉。”
说完之后,方棠把壶嘴安到壶身上,断裂处严丝合缝的对上之后,方棠拿起一枚锔钉对着孔安了进去,两端各多出了半厘米的长度。
方棠再次拿起了小锤子,有节奏的敲击着,将锔钉钉牢固定,叮叮声响,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等四枚锔钉都安装好之后,壶嘴已经牢牢的固定在壶身上。
“这也太漂亮了。”安新颖看着桌子上的茶壶,真正让她震惊的是四枚锔钉。
银色的锔钉呈现出茶叶的形状,最下面一枚是收敛的嫩芽状,然后是嫩芽萌发,第三枚是一叶一芽,最后一枚锔钉则是一芽二叶。
若不是亲眼看着方棠修复的,安新颖几乎以为紫砂壶本身就具有的,银质锔钉和紫砂壶完全融为一体。
不等方棠开口,二师兄已经将鸡蛋拿了过来,将鸡蛋清和鸡蛋黄分离了,还直接过滤了好几遍,就是为了给方棠节省时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方棠修复的最后一步。
卢藏锋抱歉的对着方棠解释:“二师弟越俎代庖了,瓷粉都在这里。”
处理鸡蛋清没什么,但瓷粉的选择和比例每个修复师都不同,有些修复师还有独家的配方,他们就算再着急也不可能代替方棠做。
卢大师的工作室里所有修复用的工具和材料都是最齐全的,方棠看了一下后,就开始调配瓷粉。
因为这属于秘密,卢藏锋几人都自觉的转过身去了,否则就有偷师的嫌疑。
等了大约五分钟方棠开口了,几人迫不及待的转身。
只见碗里放着蓝褐色的糊状填充剂,方棠拿起了细毛笔,蘸了一点填充剂开始最后的修复。
填充剂一点一点的填在了壶嘴和壶身的断裂处,等全部填充完毕后,方棠拿过吹风机先是用热风对着断裂处吹了几分钟,然后换成了冷风,最后又用热风吹了一会。
等吹风机一停,安新颖忍不住的开口,“这就好了?”
方棠点了点头,只见二师兄已经将清水准备好了,看方棠同意了,立刻将水倒进了茶壶里,然后再顺着壶嘴倒回空碗里。
清澈的水潺潺的落在碗中,壶嘴处却是滴水不漏。
从头至尾的旁观方棠锔瓷的全部过程,安新颖、卢藏锋和二师兄是真的佩服,技艺的精湛从来不在乎年纪,达者为师,他们甘拜下风!
唯独周界却绷着脸,眼神阴沉沉的骇人,指着壶身的裂缝,“高兴的太早了吧,如果只是锔瓷,老师早就修复了,这裂缝还没有修复呢!”
看周界这敌视的态度,卢藏锋忍不住的皱起眉头,小师弟天赋极好,心高气傲,谁曾想今天碰到一个比他更年轻,而且锔瓷技艺可以和老师相媲美的方棠。
小师弟会忿忿不平也正常。可来者是客!小师弟一而再的挑衅就太过了。
卢藏锋抱歉的开口:“方小姐,这个裂缝老师曾说过他虽然能修复,却会破坏壶本身的美感,所以老师才一直没有动手。”
壶身裂缝大约五厘米长,斜斜的贯穿了壶身,将腹部正面的四句草书都给破坏了,修复裂缝很容易,但想要让草书恢复如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以修复。”方棠这话一出,原本就嫉恨的周界毫不客气的嗤笑出声。
“你还真大言不惭!”周界嘲讽的看着方棠,这是连老师都没办法修复的裂缝,她竟然轻飘飘的说能修复,是不是说她的修复技术都超过老师了。
“你不会不代表我不会。”方棠声音平静,卢大师只是普通的修复大师,但修复裂缝需要用到元气,所以他不能修复,但方棠可以。
平日里卢藏锋让着,二师兄性子孤僻不和周界争,这也养成了他在卢大师这里说一不二的性子,这会突然被方棠给挤兑了回来,周界怒极反笑着,面容透着几分狰狞,“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修复!”
“这属于机密,拒绝旁观。”方棠一瓢冷水泼了下来,他想要看,方棠还不乐意了。
周界被堵的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老脸涨的通红,恶狠狠的放话,“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化腐朽为神奇!”
周界愤怒转身离开。
卢藏锋尴尬的对方棠笑了笑,她这话并不出格,哪个修复大师没有自己的机密配方和修复手法,拒绝外人旁观太正常不过。
偏偏周界心高气傲,接受不了有人比人强,尤其是方棠比她年纪还小,他们以前也没听过方棠的名头,她突然就这么冒出来了,还压了周界一头,他会敌视方棠也正常。
“方棠,那我们在外面等你。”安新颖对方棠善意的笑了笑也转身出去了。
身为安氏集团的千金,又是赵馆长的小徒弟,安新颖也骄傲自负,但她的心性比起周界要强了许多,她不会嫉妒比自己强的人,她只会更加努力的迎头赶上,这是身为世家名媛的骄傲。
看到周界怒气冲冲的从工作间里出来,卢大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问,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老师。”安新颖出来后在赵馆长身边坐了下来,对上他有些急切的眼神,安新颖却调皮一笑,“老师再等等就能看到结果了,我先保密。”
“你这丫头。”赵馆长气恼的拍了一下安新颖的后脑勺,不过心却定了下来,新颖这么高兴,看来方棠的确不容小觑。
工作室再次恢复了安静,方棠重新调配了新的黏合剂,不同于之前那蓝褐色的糊状,这一次的黏合剂却是无色透明状,看着像胶水。
用最细的毛笔将透明黏合剂涂抹在裂缝处后,金色元气从丹田之中流转而出,顺着方棠的指尖落在了壶身上。
方棠一点一点调动着金色元气,慢慢的,裂缝似乎被高温的力量给软化了,随着金色元气的继续输出,裂缝以肉眼可见的微小速度慢慢的靠近,直到完全吻合在一起。
方棠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精细的操控金色元气并不容易,力量大了,会导致整个壶身变形,力量小子了不足以将裂缝修复,好在裂缝也仅有五厘米长。
半个小时之后,当工作间的门再次被打开,等候多时的众人刷的一下抬起头来。
方棠径自向着卢大师走了过去,将修复好的紫砂壶交给了他。
等的有些焦躁的周界坚定地认为方棠不过是大言不惭,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是当看到紫砂壶的一瞬间,周界倏地一下起身,愤怒的开口:“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一点修复痕迹都没有!”
锔瓷的壶嘴上有银质花钉,壶身的裂缝也已经修复了,如周界喊的一样,完美到没有一点痕迹。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壶身有裂缝,而且他们都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壶身是经过修复的,鬼斧神工不过如此!
卢大师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他没想到方棠的修复技术远远超过自己的预估,手指摩挲着壶身原有的裂缝处,平滑温润的瓷感,果真是一点修复痕迹都没有留下。
赵馆长也顾不得其他了,从卢大师手里抢过紫砂壶仔细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赵馆长赞赏的看向方棠,“好。”
卢大师这样的修复大师也能做到将损坏的物件修复到完美的程度,看不出任何修复的痕迹,但这道裂缝却不同,即使卢大师亲自出手,也绝对达不到方棠修复的程度。
赵馆长不敢说方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至少可以肯定在锔瓷这门技艺上,方棠的水平不比卢大师差。
性格孤僻,对人甚至有些苛刻的卢大师缓缓开口:“很完美。”
卢大师对三个徒弟很少说夸奖的话,基本以挑刺、打击、批评为主,能得到一句不错的也只有周界,可他此刻却用完美来评价方棠,这绝对是最高的赞誉。
在卢藏锋和二师兄看来,方棠也担得起这句称赞,唯独心高气傲的周界阴沉着脸,忿恨的攥紧了双手,让他承认方棠比自己优秀,不亚于杀了他。
“老师。”眸光阴沉的闪烁着,周界看着完美无瑕的紫砂壶再次开口:“老师你曾经说过,修复就是修复,即使技艺在精湛也有修复的痕迹可循。”
“但是方棠对壶身裂缝的修复却看不到任何修复痕迹,这是不是说明方棠有独家的修复技法,可以完美的修复瓷器的裂缝。”
周界此话一出,现场顿时死一般的安静下来,卢大师原本孤僻冷硬的老脸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你就离开卢家,不要自称是我的徒弟!”卢大师平日里看着不好相处,但习惯了也就好了。
但此时卢大师却是疾言厉色,态度狠戾而坚决,他真的会将最有天赋的周界赶出师门。
“小师弟,快和方小姐道歉!”卢藏锋拉了拉周界的胳膊,小师弟就算再嫉妒方棠,也不能口无遮拦。
任何一个修复大师或者其他领域的大师、专家,谁没有自己的看门绝活!有些敝帚自珍的大师甚至定下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宁可这门技艺断绝了,也不会流传到外面。
包括卢大师也一样,他是修复界的泰山北斗,有独特的修复技艺,也掌握着一些外界不知道的处理修复材料的手法和秘方。
可周界说这话明显是要逼问方棠是用什么办法修复裂缝的,这真的越线了,也难怪卢大师会如此生气。
对上卢大师冰冷无情的双眼,周界内心再忿恨不甘,此时也只能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问。”
方棠并不生气,周界即使逼问,她不说,周界也没办法,更何况这个空间里元气稀少,只有少数的内劲武者才能吸收元气为自己所用。
而卢大师这些修复大师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普通人,他们没有元气那就永远都没办法用方棠的办法来修复裂缝。
而且即使能吸收元气,要灵活的将元气利用到古董文玩的修复中也是一个极其艰难而且精细复杂的过程。
“无妨。”方棠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没有理会周界而是看向卢大师,“我想建一个工作间,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买工具和修复材料?”
“让藏锋帮你,这些杂事都是他处理的。”卢大师毫不客气的将事丢给了卢藏锋,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像他不是自己的大徒弟而是打杂的。
卢藏锋正想着怎么替心高气傲的周界道歉,听到这里连忙接过话:“这事交给我。”
“既然如此就麻烦藏锋了。”赵馆长也笑着打了圆场,对着卢大师开口:“我在庆州那边不方便,以后方棠有什么事你就替我多照看一下。”
不管是方家也好,周家也罢,他们不对方棠暗中下黑手就不错了,赵馆长是真的欣赏方棠这个后辈,只可惜自己鞭长莫及,既然她是修复师,交给卢大师照顾更方便。
卢大师冷眼瞅着“托孤”的赵馆长,阴森森的反驳回去,“我们修复师的事不需要你管。”
“得,你们是修复一派的,我这个鉴定师是外人。”习惯了卢大师的脾气,赵馆长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他将方棠纳入到了羽翼之下,这样自己也放心了。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赵馆长也告辞了,虽然出了徒鑫这破事,但亲眼鉴赏了《陌上春游图》,也算是不枉之行。
别墅大门口,赵馆长没好气的瞪着送出门的卢大师,“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出门。”
卢大师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作多情的赵馆长,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你想多了,我为什么要送你。”
不等气急败坏的赵馆长开口,卢大师看向方棠,“以后缺什么你找藏锋,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找他,不用客气。”
能得到卢大师一句好话都不容易,更别说这样殷切的叮嘱关切,赵馆长直摇头,这就是典型的区别对待。
“我知道,谢谢。”方棠点了点头,卢大师这里的修复材料齐全,方棠的确需要麻烦卢藏锋。
就在此时,两辆汽车飞快的从不远处疾驰而来,嘎吱一下,汽车停在了别墅门口,还将方棠他们这边两辆车给挡住了。
看到这一幕的卢大师沉着老脸,他天生脾气就不好,但凡上门请求卢大师修复物件的客人,哪个不是态度恭敬。
这两辆车也太嚣张了,更像是来寻仇的。
随着汽车车门的打开,七八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矮胖男人,挺着啤酒肚,迈着八字步,估计是个子太矮,看人的时候昂着头,鼻孔朝天。
“你就是方棠?”矮胖男人阴沉沉的目光看了一眼方棠,粗短胳膊一挥,趾高气昂的命令,“将杀人凶手给我拷起来带走!”
两个手下刚要走上前来,一旁的胡朝山刚忙上前两步,陪着笑脸道:“王警监,说方棠是杀人凶手也太早了吧,这案件不是还在调查中?”
王尚冷嗤一声,歪着头,斜着眼看着胡朝山,阴阳怪气的嘲讽起来,“胡朝山,我可不是你!身为总署的二级警监,我的职责就是秉公执法,不放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头!”
将胡朝山骂的狗血喷头后,王尚再次命令:“将方棠抓起来!”
赵馆长和安新颖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庆州总署的人,那必定是关航派来的,再想到网上关于方棠逼死钱母的视频,王尚必定是来者不善!
原本周界嫉妒仇视方棠,心里头还憋着一股怨气,此时不由落井下石的笑了起来,“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方棠没有理会周界,而是看着气焰嚣张,态度恶劣的王尚,“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张月英是自杀。”
视频在网络上传的沸沸扬扬,还有水军在带节奏,但不管怎么看钱母都是自杀。
胡朝山对着方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对王尚,总署下来的人,即使同级别的,那也是趾高气昂,鼻孔朝天的看人。
更别说王尚是长官,也就比方丰益这个总议长低一个级别,关键钱母自杀这个案子目前归王尚调查,方棠如果态度恶劣,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自杀也是被你逼死的,我已经掌控了确凿的证据!”王尚阴森森的丢出话来,态度强硬到了极点,一脸蔑视的看向方棠,“你不需要废话了,有什么话都留着回警署再说!”
网络上的视频只有画面,但王尚已经拿到了现场的录音。
“你确定?”看着王尚手下拿着的手铐,方棠面色平静。
按照当时的情况,即使王尚眼瞎、心偏,不惜一切代价的将脏水往方棠头上泼,但方棠需要承担的责任也不大,至多是经济赔偿,构不成刑事犯罪。
王尚这样大张旗鼓的抓捕方棠,将她当成了重犯,那绝对是违规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质问我?”暴怒一吼,王尚胖的不见眼的脸彻底阴沉下来,怒火蹭蹭上涌。
比起方丰益这样老奸巨猾的,只会耍威风,说话漏洞百出的王尚差远了。
方棠摆出铁一般的事实,“钱波盗窃失败,额头的伤口连轻伤都构不成,张月英身为钱波母亲索要一百万的医疗费纯属讹诈。”
王尚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方棠依旧摆事实说道理,“死者张月英已经是癌症晚期,医院病历和医生都可以证明,她已经放弃治疗,只有半年的寿命,她讹诈失败后撞墙自杀,企图用死亡来获得死亡赔偿金。”
看着快气炸的王尚,方棠语调平缓的做总结性发言,“这样的案例即使保险公司也会拒绝理赔,我可以配合调查,但是你以杀人凶手的罪名抓捕我,等律师过来后,我会向法庭和总署申诉。”
这年头谁没有三五个恨不能你立刻就倒台的敌人,王尚行事嚣张,方棠只要抓住了他的错处发起申诉,事后都不需要方棠出手,王尚的敌人会一起出力,王尚不死也要脱层皮。
看着胸口上下起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的王尚,胡朝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看戏,看王尚吃瘪还真他妈的痛快!
这人一到长源就开始摆架子、刷威风,从接他的车子规格不够,到胡朝山工作没做好,只要他眼睛看到的地方,王尚都要挑刺,然后趁机将胡朝山骂的狗血喷头。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好,很好,很好!”王尚气狠了,一手指着方棠,憋了半天也没有憋出一句所以然的话来,最后只能一甩手,直接上车离开了。
胡朝山和被丢下的几个手下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都傻眼的愣住了,这又不是六七岁的小姑娘,吵架输了就掉头跑回家。
王尚走了,这烂摊子还需要收拾,胡朝山干咳两声,“方小姐,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可以。”方棠很爽快的点头同意了,左右这件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虽然王尚怼输了跑了,但关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赵馆长关切的开口:“我认识几个老朋友,还有几分关系在,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安新颖知道安氏是不可能介入方棠和关航之间的事里,只能抱歉的看了一眼方棠,她无能为力。
“我可以应付。”向着赵馆长道谢一声,方棠还是拒绝了。
站在一旁的卢大师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庆州总署的人怎么跑来长源撒野,闲着没事干了吗?”
“行了,你都离开上京了,方棠这事你别管,我会盯着。”赵馆长笑着回了一句,若是长源的事,卢大师的确可以照看方棠。
但牵扯到了关航,卢大师当年从上京狼狈离开,他一旦插手,若是被上京那些不要脸的人知道,到时候不但帮不了方棠,说不定还会雪上加霜害了方棠,甚至会连累了卢大师。
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卢大师看着面冷、性子也孤僻难处,但方棠依旧感觉到了他的关心。
方棠清冷的面容不由柔软下来,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卢大师你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
看方棠这模样真不像有什么事,卢大师最终点了点头。
赵馆长开口说话的时候,胡朝山就自觉的后退了好几步,虽然没有听到他们和方棠说了什么,但想到赵馆长、卢大师的身份,胡朝山不得不佩服方棠,即使没有方家,二小姐的人脉关系也不容小觑。
!分隔线!
刘家自从破产之后,别墅和其他几套房子都被法院查封了,刘父就带着家人住到了一处租住的公寓。
“你要干什么?”书房里,刘父声音发颤,竭力的想要稳住身体,可双腿却不由自主的在抖。
在商场打拼了多年,即使破产了,刘父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若不是刘家根基不够深,偏偏又是得罪了方丰益,刘父日后绝对会是商界的一方霸主。
但是此刻,看着面前的男人,被那样充满杀气的嗜血眼睛盯着,刘父如同置身于尸山血海中,他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的面对死亡。
将周身气势收敛了,邋遢大叔翘着二郎腿,看着就像是最温和无害的中年大叔,笑呵呵的开口:“刘先生不必这么害怕,现在是法治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
如果他没有一进门就将两个保镖卸了武器打晕了,又将他妻子和女儿刘娅都打晕了,然后用那样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刘父或者就真的相信了。
刘父不开口,邋遢大叔也不着急,“刘先生有点重男轻女,这思想可要不得,你将儿子送去F国XX小镇了,难道就不怕女儿在国内跟着你吃糠咽菜的受苦吗?”
听到刘娅的名字,刘父心里何尝不是怨恨,若不是她口无遮拦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方芯蕊对骂,刘家怎么会破产!
但再恨这个女儿,刘父也只能忍着,毕竟他还要依靠两个大舅哥东山再起。
刘父被神秘人找到之后,他决定当对方手中的尖刀对付方棠,但前提却是将儿子送出国,至于刘娅的死活,刘父懒得管。
邋遢大叔摇摇头,刘娅是刘家破产的罪魁祸首,但她养成这样无法无天的跋扈性子,何尝不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教育好女儿,现在出事了就怪罪到刘娅身上。
“明人不说暗话,刘先生,我需要去警署自首,承认张月英自杀的事件里你的所作所为。”邋遢大叔终于说明了来意。
看着刘父眼神闪烁,邋遢大叔嗤笑一声,将手中的文件袋丢了过去,“看看再做决定。”
刘家虽然破产了,方丰益并没有赶尽杀绝,可看着文件袋里的调查资料,刘父略显肥胖的身体跌坐在椅子上,面上一片苍白,完了,全都完了。
“刘先生,当年虽然是过失致人死亡,是你隐瞒了一切,可你儿子依旧是凶手,而张月英的死方棠没有责任,但刘先生你却是教唆他人自杀。”邋遢大叔声音冰冷而无情。
刘父指使钱波偷盗金丝楠阴沉木,又怂恿钱母用自杀来逼迫方棠,但在她假装要自杀的时候,刘父却派了内劲高手将钱母重重的推向了墙壁,导致她最终死亡,这就是杀人罪。
刘父自己死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儿子陈年旧案一旦被翻出来,刘家就真的完了!
许久的沉默后,刘父点了点头,“我知道该 怎么做了。”
幕后指使他对付方棠的神秘人从没有出面,只给消息、给钱、安排人帮刘父做事,所以刘父并不指望神秘人会出现帮自己,尤其是邋遢大叔手里证据齐全,谁也帮不了他、
“法不容情!既然犯了罪,早晚都会被绳之以法的。”邋遢大叔站起身来,他并不同情脸色灰败的刘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方棠随着胡朝山到达长源警署门口,刚下车,就看到站在台阶上,手里头夹着烟的邋遢大叔。
“我这个律师还算合格吧,未卜先知的等你十分钟了。”邋遢大叔指尖敲了敲表盘,嘿嘿一笑的向着方棠走了去。
“谢谢。”看到邋遢大叔出现,方棠的心更定了。
胡朝山并没有开口说什么,毕竟方棠完全有资格请律师。
但从他在别墅门口看到方棠到回来,方棠并没有打电话找律师,对方却提前来了,这说明律师的消息很灵通,而且密切盯着王尚的一举一动。
胡朝山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不像律师的邋遢大叔肯定是封掣的人,也只有封掣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