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甲出身的举子不如故事里的萧郎,怎么觉得你说的话酸溜溜的呢?”
前几次见裴绪,还没觉得他那么爱使性子,这次不光戏弄她,还吃了醋。
“你不疼惜我,自然砸碎了醋坛子。不过这次就宽你一回,下次定要越法三章了。”
菀昭倩笑道:“倒是可以,只是这规矩得我定,不教你占了便宜。”
“行啊,但有个我挺想问的。”
“问吧。”
“我写的东西,阴差阳错到了你那,你觉得还好?”
明明就是传给她的,偏要寻个借口搪塞过去。估计他面上过意不去,所以才特地编个小谎来瞒着她。
“庾子山的《镜赋》?字还不错,只是写得人不好罢了。”
裴绪赧然,“不好?”
“是啊,只是我现在不便说罢了。到时候,我跟你说清缘由,让你知道自己不好在哪。”涵烟眉舒展,显露出欢颜。
他大概明白意思了,“这是让我自己想清楚错哪吗?”
“反省吧,我只等你自己向我认错。”
“唉,该轮到我问你了。”裴绪微微一笑。
“你快说吧。”
“管家管的怎么样?可都好了?”
菀昭暂时不问事,除非琳琅拿不定来禀告她,否则她是一概不管的。“我不管怡园,全交给琳琅了。”
“这样啊,我看怡园比前日宴饮上的整肃了不少,想必有你的功劳吧。”
菀昭淡淡一笑,“跟我无关,下人们出的主意,我看哪个好,就选哪个了。”
“倒也是啊。不过这较于十年前要差远了。”
十年前的时候,大周还没亡呢。
“那时候你就来过这了?”
“是啊,十年前。”
那么真像菀昭猜想的那样,他们以前见过?菀昭实在记不起那么久远的事了,更何况那时候她还是个幼童。
“真没想到啊。”
“往事不可追也。那么久远的事,大可不必去追忆了。再想,都是唏嘘了啊。”
裴绪很清楚,有些事让它淡忘了便好,不必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多想的话仅仅是徒增伤感罢了。
他换个话题,“巫蛊的主谋你找到了吗?”
“唉,也没法去抓真凶。”
毕竟谁做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拿那个人没办法罢了。
“总有办法的。不过,”他话停了。
“不过什么?”
“满塘的莲花娇艳啊,如同美人面。”
湖里的莲恰似静姝,娴雅地伫立水上,红花绿叶,相得益彰。
“是啊。”菀昭过去常偷偷在这玩水,但那时的记忆于她来说,朦胧的甚至不真实了。她忘了,自己入宫前的模样,却最终活成了她最恨的思妇。
远处粼粼的波光,荡漾着的好像是埋藏在她心底的往事。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好像忘记了许多,以至于很多想忆起也没有个痕迹,但不该记住的却刻骨铭心,让我寝食难安。”菀昭淡淡地说。
“那就都忘了吧,陪我欣赏这的景色。”
澄碧的天和清净的水,她仿佛又回到那去了。
杨柳依依,碧波荡漾,似乎是和那是一体的。
“看得格外出神了。”
“我只是,只是沉醉于这风光,倒像是回到那个地方了。”
池边垂柳被描上鹅黄,染上了紫微宫亭台楼阁的辉煌。杨柳环合,似是宫女眉上的青黛。太液池浩浩汤汤,湖面波光万顷,水光潋滟,水天相连化为一体。又因临近日暮,霞光映在水里,似乎是在池水里铺上一匹锦缎。远处隐约可见岛屿,其中楼阁都披上仙雾,似乎登岛即登仙,令人神往。
池畔上少了岸芷汀兰,却在湖风中寻得了芬芳。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太液之景似乎被抹上了几笔,但却蒙上了深深愁影。原以为这只是感慨物是人非,深究其里,变的正是心境。她不愿去探究猜不透的内心,为自己再添新创。
那时她刚踏入东内,成为大齐的皇后。仕女们随着她一同欣赏逝去的春光,花有许多凋零了,只剩下铺满池的荷叶。
开到荼靡花事了,韶华过后,再无芬芳。唯有一汪池水,能解她的忧愁。
她总是喜欢欣赏面前奇异的波光,它更胜于皓月之明,无论朦胧澄澈,哪怕是幽寂夜雨,总有风采。她曾沉醉这里,即使是在故乡洛阳,她也会把女儿情怀托付给太液。但是,区区片刻间,她就会从梦中醒来。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太液,过去已经不复存在了。
过了许久之后,裴绪问:“哪里?”
菀昭笑道:“我不想回去的地方。”
她的眉间含着淡然的闲愁,双眸凝望着,散出幽婉的气韵。
“撒谎,你的表情全告诉我了。”
“那是我梦里的地方,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愁怨,令我无奈又忧郁。”
“是哪?”
菀昭惆怅地说出来“太液”二字。
他稍稍惊讶,“太液?你去过那?”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进过紫微宫,那时候我很迷恋太液池的风景。后来,后来就好像做了一场醒不来的梦。”菀昭说着说着便笑了。
他和蔼地说:“既然是梦,那就让它过去吧。耽于梦境,人就变魔障了。”
是啊,那就让它消逝吧。
赵睿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希望别人记着他的好,并希望别人永远纵着他,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嗯,你说的对。”
湖上的莲花依旧盛开,而在她看来却仍是被禁锢的宫花,只是换了个地方罢了。
“有些闷。”
“若整日只是做女红、练字、画画那真叫无趣啊。”
她忍不住发牢骚道。
“是啊,如果以后天天闷家里,迟早闷出病。”
“不生病,也生出闷病了,等等,你好像知道我想的什么了?”
“哪有啊,你想的我可猜不透。不过倒引我好奇了,你到底爱太液哪里?”
菀昭俏笑道:“不爱那里,只是喜欢景色而已。”
“不像啊。我觉得,仿佛在观景时候,想起故事了。”
“也许是啊。”
裴绪只说:“不管是不是,以后我都不许你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