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十一郎这就是在耍赖了。
不过,观风使显然和他是认识的。对这种举动,竟然也只有几分无奈的样子。
“若是要上京,绕路可好?如今的范阳府,毕竟不大太平。”
态度如此之好,倒是让原十一郎有些冷硬的脸色放松了一点。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道,“我当然可以在这里答应你,表舅。但表舅你又不能和我一起上路。”
言下之意,就算是绕路,多半还是会绕回范阳府去的。
被称为表舅的人顿时一阵无奈。
他是原十一郎母亲的表兄。因家道中落,托庇与原十一郎的母族。曾经也在南海书院求学。和原十一郎的母亲关系颇好。对于身世坎坷的原十一郎,也算是关照。
‘你也知道,你的先天运数不算太好。’忽地,这个观风使传音给了原十一郎。
原十一郎脸色一黑。
毕竟这是事实。
幼年的事情不说,文比第三轮,他的实力也不弱于人。却愣是被强队第一个清扫掉了……如果要水馨也来评价,他还会再加上一桩事——
他被那个明显来历有问题的甄婉秋给选中了啊!
虽然组织在曲城的布置显然不只甄婉秋一人。但只看曲城现在的一片混乱就知道了……组织在曲城的人手,还不知道会被扒拉出来多少个。这个甄婉秋,却显然已经被撇清了!
观风使也不愿意多说这件事。
毕竟对原十一郎来说,“先天运势不好”这种事,也委实是个伤疤。尽管儒修们并不愿意太过相信“运势”这一类的东西,相信人定胜天什么的,但有时候运气真的很伤人。
原十一郎若是没有被冒牌队伍清理出去,多半也会是最后站在了山海殿核心的人。
观风使叹了口气,“你自小就倔强,我也不说什么了。自己总是要多多在意一些。比如说之前走过去的那个女剑修……”
原十一郎一愣,“有什么问题吗?”
心中想的另一点是——莫非和曲城有关?是逃出来的有关人员?
“刚问了两句,能知道什么。她还是没说谎的。”观风使道。
原十一郎懂了,嗤笑一声,“不尽不实?”
然而,观风使却迟疑着摇了摇头。
这个观风使也是先天天目。而且天目神通颇为奇妙。几乎随时处于开启的状态,想关闭都很难关闭。但也时时刻刻的在消耗他的力量。在没有文力的时候就消耗精力甚至是寿命。虽然消耗得并不大吧,但在弱小的时候也是很恐怖的消耗了。
为此,这位是自小就玩命的修炼。最终能够成为文胆,也是不容易。好处则是根基比大部分人都浑厚。
至于这天目神通的作用,则是能看到其他人都无法看到的一层“气”,在这位的眼中,所有人的身边,都围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雾气的颜色各有差异,但随着人开口,是否是违心之言,却会造成雾气截然不同的反应。越是违心之言,雾气的波动就越剧烈。
也就是说,这天目神通,本质上是“看人是否说谎”!
哪怕是大儒,只要不是有意的封闭内心,身边照样要围绕这么一层“雾气”,照样会显现波动!
这样的天目神通,自然是很适合查案的。
所以正如阙庭香所说,能在这种时候被派到曲城的观风使,当然不会是什么易与之辈。
这位观风使所以和水馨搭话,也是他这个天目神通带来的习惯——反正都关不了,为什么不多多利用呢?基本上只要是遇见个生人,他就能问上两句话。
水馨身上的伪装,因为玉花瓣的缘故,连大儒都无法看穿。
但她并没有刻意去封闭内心啊!
她回答的几个问题,其实已经暴露一些东西了——她说自己不是从曲城来,观风使没发现她说谎。因为在水馨的心底,她本来就不是曲城来,是从南方来。
但去金峰府?那不是最近也唯一的目的地。
办私事?去范阳城有林枫言的原因在,但水馨并不认为林枫言需要她去拯救。她更多是去凑热闹的。有了林诚思的提醒,她还打算去调查下卧龙山脉的主峰——但这算是私事么?很难界定啊!
也就是水馨回答“私事”的时候,观风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身边的雾气,在那一刻出现了非常奇特的变化。
就连观风使,都说不清那是怎样的变化——不是在说谎话,没有违心,但也和“话说一半,不尽不实”的表现不一样。
观风使见过太多人,见过太多雾气不同的反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变化——女剑修身周的雾气在那一刻,。轻微波动的同时,发出了别人无法见到的,璀璨的金光!
尽管那光芒一闪即逝,观风使却不会觉得自己的眼神出错。
这从未见过的反应,自然是让他在意。
可惜他现在有上命在身,就是想要护送自己的表侄去北方都不行,就更别说探究一个有问题的女剑修了。
叹息一声,观风使道,“我也没有实证。不过,看样子,你们是必然要同行一段时间了。你自己看着就好。”
转而问道,“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如今倒是问问你,曲城出了那么大事故,留下来的线索应该不少。你又何必要北上去范阳府探查?”
原十一郎见他不再相劝,松了一口气。
嗤笑一声道,“线索确实很多,但我怀疑,这些线索都是故意留下来的。”
“怎么讲?”
“就我得到的消息,已经确切被牵扯在内的涉案人员,仅仅在曲城一地,就已经多达千人。有些人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有人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人员。可能掌握着核心机密的那些,要么就已经失踪了,要么就已经自杀了……”
即使不说在山海殿动手的人和仙海城可能的关系,单说被清扫出局这件事,就足够原十一郎关注案情的进展了。
他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甚至超过姚三郎等人。
“也就是说,那个‘组织’在曲城的底层人员,很可能已经被一网打尽了。却因为早有准备,没有暴露最核心的东西。”观风使缓缓地说到。
不管是情报组织还是别的什么,底层人员损耗太大的话,哪怕核心、强手都留下了,很多事情也是没法做的。
不得不说,那想要对山海殿动手的家伙,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的大了。几乎是尽费曲城一地的势力啊!
——这么想着的观风使,可想不到,只要他们旁边的女子还坐着,就称不上是“一网打尽”!
坐在一边的甄婉秋垂眉敛目,玩着自己腰带上系着的丝绦,看起来特别的温婉无害——这观风使和原十一郎有亲戚关系,天目神通的作用她自然是早知道的。
这时候自然是无法扮演知心人的角色。
还好,作为一个凡人妾室,身如浮萍的那种,有心事在身的观风使,显然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根本没有多做探问。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应对手段,还算是能应付过去。
“能将后路准备得那么好,我觉得只说明一件事吧?”原十一郎继续嘲笑着,“对方早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甚至在一开始,就没有觉得能真正成功。若是成功了,整个曲城都会瞬间混乱,哪里还能追查那么多东西?相关的人员自然也会有些侥幸心理,哪会全部死绝。”
观风使皱眉。
——问题是,为什么要送上这么一场失败,在暴露了“魔门余孽”存在的同时,再把自身在曲城乃至于天南道的底层部分,全部重创?
这有什么意义?
但不得不说,原十一郎的推断,也并非全无道理。
“而且。”原十一郎的话还没有说完,“现在曲城有四个大儒,彼此相互忌惮。除了林大儒是外来户,在本地没有力量。剩下三个,要么在本地有力量,要么就是有人脉,三个人同时动手调查,又彼此相互提防。我就算是想要逮着一条线索查下去,也插不进去。”
“最后,因为牵扯到的人太多,所以大儒也不可能说什么细节都关注。要去调查的人,说到底都是曲城相关的各种官员、小吏,谁能保证这些人就一定没问题?据南方万花门透露出来的消息,他们那里就有人用了将先天天目伪装成后天天目,坐到府台一级,偷取力量的事情。就是后天天目,还不见得都可靠呢。”
难得碰到一个能“聊天”的人,原十一郎也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当然,也有希望自己的表舅,能够抽丝剥茧,找到真正线索的想法。
所以才将自己的感想,说得特别详细。
最后,原十一郎才道,“倒是范阳府那边,更像是意外暴露出来的。相比别人已经处理过还插不了手的现场,当然是意外暴露的东西更有探究价值。不过,我在曲城那边也收集了一些资料,都留在管家手里了。表舅到了曲城,大可去向他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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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十一郎和他的观风使表舅两人坐在外面的凉亭里说话,是因为观风使很快就要再次上路。就是原十一郎,其实也没打算在驿馆里面耽搁时间。
这场雨就算是不能一时半刻的停下,却也不到能阻止人脚步的程度。
何况,这两人似乎都认为,他们的谈话并没有什么好瞒住外人的。
水馨进入驿馆之中,要了一间房子收拾,没有刻意去听,不过稍稍注意,那些对话就都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大概也是因为现在的驿馆十分寥落的缘故?
距离曲城还不够远。
曲城现在极不适合去旅游参观一类,也限制了出入。
她还有点儿奇怪呢。
她表现得哪里有问题了?居然会被那观风使注意到,还一副疑虑的模样?说了几句她的事情之后,那两人还停顿了一段时间,水馨真心怀疑,他们是传音说了什么么?
不过只要那观风使不打算深究,水馨也不在意。
毕竟她是要恢复身份去范阳府的。
恢复了身份的话……她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相比之下,后面原十一郎的那一大堆抱怨,倒是更吸引水馨的注意。
这番抱怨,无疑和她之前的一些推断,不谋而合。
线索太多太杂,有时候等于没有线索。
因为连大儒都关注不过来啊!他们又不可能精诚合作。
原十一郎选择私自离开曲城去范阳府,是很能理解的。
水馨觉得无语的是——既然是查案,带着甄婉秋干什么?不觉得她这么个凡人会拖慢速度吗?而且遇到什么事了的话,也需要分心保护照看吧?
难道原十一郎就那么喜欢甄婉秋?
还是不知不觉的,已经收到了甄婉秋的控制或者影响?
就是那观风使不说,水馨也已经决定要跟上这一队人了。甄婉秋出现在曲城的时机太巧合了。虽然看起来一开始不是冲着原十一郎去的,而是随便逮个世家公子就可以。但已经到了原十一郎身边的话,也有可能被临时安排另外的任务啊!
差不多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观风使和原十一郎的交流基本结束。
观风使抛起一页飞舟,坐上飞舟就走了。他要赶着去曲城,除了行踪不能隐瞒外,赶路倒是颇有便利的。若非看到了原十一郎的车队,只怕都已经到曲城了。
之后,因为天色尚早,原十一郎一行人也很快收拾车马,在驿馆里买了些食物之后,就离开了。甄婉秋是唯一坐在马车上的人。原十一郎却和其他引剑期的剑修护卫一样淋着雨。
水馨看看车速,就觉得放心了。
等到半天之后雨停,才再次坐着小白上路。不出预料,都在官道上的缘故,当天晚上,水馨就轻松的追到了这批人——他们选择了一个路边的空地,甚至已经布置好了营帐,燃起了火堆。
水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但在路过他们营帐的时候,却扭头冲着营帐的方向,非常明显的,嗤笑了一声,语气特别鄙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