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我们也太勐了吧?”
“我还以为有多难踢呢!”
“禹州银象也就这样嘛!”
赛后的那么几天,林晚星总能听到这些话。
踢球时、吃饭时,或者浇水种菜时,学生们总聊着聊着,突然喊那么两嗓子。
有时她经过学生身边,男生们彼此对视一眼,会忍不住开笑。
场面带着点诡异。
可他们就是很高兴,只要一想起自己赢了禹州银象,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咧开嘴。
那段时间,学生们格外幸福。
他们每天训练都很兴奋,学习也越来越认真。
生菜种子从小苗变成了矮矮的一小株,被割了一茬的小葱重新长出新叶。
长风拂过天台,秋日碧空如洗。
顺利之时,无所不能。甚至连陈卫东想离开足球队的想法,好像也因为比赛的胜利,而变成无事发生。
陈卫东每天按时训练,训练完就走。
元元补习班的课程他不会参加,据他说,他在用补习课时间,去练他的主项田径。
对其他学生来讲,陈卫东是个特殊存在。
当时成立自治大会,陈卫东就没参加,所以大会决议对他没有约束力。
秦敖对他一直很不满,觉得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用秦敖同学的原话来说就是——“上次捡垃圾他丫觉得累第二天就不来了,就是个懒逼,没半点集体精神!”
秦敖屡次想发起动议,要求大会约束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可本质陈卫东来足球队是“帮忙”凑人头的,也一直好好训练,他就根本没法开口提这件事。
胜利就是这样的东西,足以冲澹忧虑,抹平矛盾。
——
10月底,学校月考如期而至。
林晚星接到学校通知,晚上回家,转达了学生们月考的具体时间和安排。
她站在元元补习班教室里,把打印好的考试日程发放下去。
“考试早上8:30开始,你们最迟8:00一定要到校。因为会分不同的考场,到校后在门口找到你们自己的考场再去,别傻乎乎直接往班里跑。”她顿了顿,又说,“还有,睡觉前记得检查好要带的文具,如果到学校发现忘带了,就来小仓库问我借。”【1】
【6】
【6】
【小】
【说】
林晚星一一提醒学生们注意事项,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唠叨得有点多。
秦敖果然迅速打断:“行了老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考试,别婆婆妈妈的。”
林晚星被噎了下,却无法反驳。
她想了下,自己之所以话有点多,或许是下意识认为学生们在校外“放纵”太久,厌恶学校和考试,所以想多讲两句。
不过她没想到,男生们对即将到来的月考还挺期待。
比如俞明和林鹿,他们之前很怕考得不好,要被家里拎回去读书,现在却很兴奋地在那交头接耳。
林晚星有点放心不下,还是多问了一句:“我们之前没有模拟考试课,你们需要我提供类似的练习吗?”
“不用,考试谁还没考过!”
“老师你不要婆婆妈妈。”
“别担心,我们心里有数,不会让你难做的!”
男生们大手一挥,表示尽在掌握。
——
时至初秋,天气已经转凉。
学校高三月考规格非常正式,每次都当模拟高考来布置。
上次月考时,林晚星刚来,没被安排监考。但这次,她顺理成章地被分配了监考任务。
月考前一天,林晚星被叫去接受统一培训。
培训在下班后进行,负责人是他们学校一位年轻的物理老师,姓金名子阳。
金老师据说是名校物理系毕业,名校高材生,同时兼任宏景八中“师草”,意思就是能力强、长得帅。
林晚星曾有耳闻。
培训教室里,男教师穿着白衬衣和西装裤,五官清秀,戴黑框眼镜。他斜依在讲台前,apple笔记本放在讲台上,连接着投影仪。
林晚星拎着从食堂买的二十个包子,在教室坐下。
金子阳目光扫来,落在了她面前小山似的包子上。不止是他,教室里其他几位一起接受培训的老师也都看了过来。
林晚星尬笑了下。
“林老师饿了吗?”讲台上的男老师问。
“呃,中午是有点没吃饱。”林晚星说。
“我们培训会很简短,不会耽误你晚饭。”他说。
林晚星点点头,把装塑料袋的包子塞到课桌里。
小金老师说是这样说,可他的培训并不快。
PPT有十几页,从考试流程到细则,包括考场突发状况的处理,他全部认真细致讲了一遍。
这还只是考场整体要求,他们这些新人教师被安排的是副监考,下一部分,小金老师开始讲副监考要负责的6个重点事项。
林晚星从头到尾认真听完,天已经快黑了。
小金老师最后通知了清理考场和粘贴名桌贴的时间,这才宣布培训结束。
其余老师相伴离开。
林晚星和谁都算不上熟,只有和小许老师闲聊两句,客套一下。
小许老师走后,她一个人拎着给学生买的包子,想着终于可以下班。
可她刚下楼,就被刚收拾完东西的男教师,在后面喊住。
“林晚星。”
声音响起,林晚星意外回头。
金子阳腋下夹着笔记本电脑,维持着单手插袋的姿势。站在教学楼的阶梯上喊她。
“我请林老师吃个便饭吧?”金子阳说。
“为什么?”
金子阳的目光落在她拎着的那袋包子上:“今天培训耽误你吃饭了。”
“啊,没事。”林晚星婉拒道,“我就是馋学校的胡萝卜牛肉包,想带回家吃。”
话说到这份上,金子阳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颌首,说:“那好,明天见。”
——
金子阳是纯粹的插曲,虽然林晚星也很奇怪对方为什么想单独请她吃饭,却没把这事放心上。
学校月考如期举行。
一半课桌被整理到教室最后,考场重新划分。林晚星负责监考的考场早就定好,在309,也就是高三(九)班。
按照监考培训须知上的内容,林晚星检查完教室,站在309考场门口,迎接参加考试的学生。
她依次检查学生们的考试文具和准考证。
准考证是学校特制,为让高三生提前适应高考节奏。
学生们都很乖,大部分人在她交还准考证时还会说声“谢谢老师”。
林晚星把前面女生的准考证还回去,接过下一张,看到上面“文成业”三字,突然愣了下。
脚下是双黑色AJ,手上是少有学生会带的镂空机械表,林晚星抬头,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从上次文成业答应参加球赛却放她鸽子后,林晚星就再没有见过他,好巧。
文成业看上去和一个多月前没什么区别。
他的校服穿得板板正正,脸色很冷,长着一双瑞凤眼,眼皮耷拉在眼球正上方的一块区域,目光显得愈加冷漠。
林晚星将准考证还给他,说:“你的座位在2-10。”
文成业目不斜视,一声不吭,他径直走向自己座位,仿佛当她是个不存在的人。
——
除文成业外,足球队其他人没分在林晚星的考场。
按照监考守则,林晚星分发完试卷,坐到教室最后,那里是属于副监考的位置。
考试铃声响起,林晚星靠着墙。
学生们俯身答卷,林晚星只能看到每个人穿着校服的白色背影。
沙沙落笔声和纸张翻飞声响起,她忽然有些恍忽。
距她真实告别上段人生,也就过了不到一年时间。
现在,她真地坐在一所高中考场里,成为了这里的一名教师。
没人不会设想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可在林晚星想过的诸多人生轨迹中,没有一种如她现在这般。
她带着一群足球生,做了很多她以前从未想过的实践工作。
这很真实,但又很不真实。
生活中总有这样的时刻。
你在忙碌日子里突然得以空闲,因为工作关系连手机都不能碰,只能发呆。
林晚星脑海里飘过很多念头。因为很闲,整个语文考试的时间,她靠坐在教室后墙上,一直漫不经心观察考试学生们的背影。
大部分学生都还答得很认真。
语文考试题量不小,主要还有作文部分,这导致学生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不停“写写写”。写得累了,他们还会用力甩甩手。
就是每个人的答题节奏会不太一样。有的学生运笔如飞,看上去就是急性子,写错的部分会用签字笔刷刷划掉,生怕慢了就赶不上交卷。
也有的学生答题慢条斯理。林晚星虽然看不太清学生们的答题进度,但会莫名担心那位学生写不完卷子。
而所有学生里,唯一让林晚星觉得奇怪的,只有文成业。
文成业坐在靠窗位置。
林晚星发现,他的答题频率有些奇怪。
“答题频率”是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节奏。
就好比大家都在考试,每个人都在答题,有人快有人慢,有人认真有人草率,因此你永远无法保证整个考场的学生都用同样的频率答题。
但总体来说,大部分人的答题速度是一致的。
该翻页的时候,前前后后的学生总会一起翻页。
可文成业不同。
文成业大部分时间都写得很快,但也有停顿特别长的时候。
这种“快、慢”的不协调,放在同一人身上,显得非常奇怪。
反正林晚星也闲得没事,于是开始巡查考场。
她从前向后,走过每一列课桌,最后来到文成业身边。
男生很敏锐地抬头看她一眼。
狭长的凤眼轻轻眯起,文成业警惕地望着她。
林晚星扫过桌上的试卷,发现他正在做阅读理解最后一道语言文字运用大题。
黑色签字笔在阅读题材料上涂涂画画,看上去非常认真。
可稍仔细看,林晚星就发现,文成业圈起的内容其实和底下题目无甚关联,看上去只是随意在考卷上画一些东西。
可能是她站得有些久了,引起了文成业的不满。男生干脆放下签字笔,双手摊开,做出任由她查看的姿势。
林晚星看了眼文成业的表情,男生眼皮微抬,目光中有转瞬而逝的威胁意味,狼崽子似的。
虽然心惊文成业的目光,可林晚星不可能被这点眼神威胁到,她还是再次检查他的桌面和卷面。
笔袋是透明质地,内部一目了然,不像藏匿任何小抄的样子。试卷就更没什么问题,文成业甚至故意掀开自己的试卷,任她查看底下。
哗啦啦翻动试卷的声音响起,周围已有学生转头向他们这里看来。
林晚星看了眼主监考老师,对方也发现她这边。
暂时没发现任何异常,为了不打扰其他学生答题,林晚星回到讲台前。
“怎么了?”主考教师问道。
“没什么。”林晚星收回凝视文成业的目光,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