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天长地久,地久天长,过起来悠长沉缓。夏日过去秋日翻篇冬日将尽之时辛梓翎总算是收拾好了心情。这些时间她想了很多,自己觉得已想明白了很多事。
看着门外花开花败已属平常,想着人来人去便也是平常。她还觉得他从她身上得到的她自己也从他身上得到了,他们的交往若用交易来形容倒实在是可用公平二字来形容。
可她忘记了那是情感,而她现在却硬是告诉自己他没有不对,还算了算二人经历的种种再告诉自己其实她是占便宜的那个算不得吃亏。那时候他说爱她,她也是真的爱他,只是他们的缘分到头了。
虽然这缘分有些短,结束得有些仓促又悲情让她终身都不想再尝这情滋味,但她对自己说只要不再去想起他,她的人生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悲惨。
把这些事想得很简单,虽然她刻意要扭曲自己的意思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可是要做到却很难。赤骞熙像是钻进她脑子里的虫,她越是不要去想他越是往她脑子里钻。
那些甜言蜜语的瞬间,那些浓情蜜意的画面都会一一在她脑里重现,一遍又一遍。辛梓翎觉得自己得找些事做,用事情将脑子占满就不会再有心思去胡思乱想了。所以当木鼎桦问到她接下来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时,她说她想要去耀絮丘,去找她寻素未谋面的外祖母。
“你知道你外祖母是谁吗?”木鼎桦怀疑道。他知道她心绪不佳,这么长时间以来常常一人闷在屋里,担心她日日乱想会不会出什么事他常常都会来看她,可每一次来她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让他无从下手安抚她的情绪。
这个时候要她自己接受再走出来这件事才能真的结束,旁人说的话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廉易曾在她耳边叨叨了半日她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急得廉易双脚直跳。
但他不知道她何时才能自己走出来,这要看她对他的用心已深至何种程度,但如何也不会浅薄,必竟她腹中现在有赤骞熙的孩子。倒底要如何处置这尚未成型的胎儿他现在还不太拿得准。
今日听到她要去找她的外祖母也算是一件正经事情他很是赞同,其实如果辛梓翎不提出这个要求他也会想办法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分散精力。
她陪着他在院里的石凳子上坐下,将温在热水中的茶壶提起给他续上了一杯:“那里不是说不大吗,我过去问一问就知道了啊。”
“我觉得你可以先从我这里了解一下。”木鼎桦接过她递过来的白玉茶杯小小地饮了一口,甘香入味,回味悠长:“好茶。”
“你喜欢待会我让阮玉包一些你带过去,随时想喝了随时让人泡给你喝。这个茶啊,是廉易不知道去外面哪里买回来给阮玉的,可是表错了情,阮玉转手就交给了我。”她笑了笑,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大病初愈的病态。顿了顿她继而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认识我姥姥?”
“不仅仅是认识,可以说是熟知此人。你外祖母,是曾经的火凤女君辛梓娉亭。”木鼎桦回想着,火凤一族曾也风光无限,可如今族中仅余为数不多者都挤在那方寸之地。若不是赤龙一族在背后大力护着,恐怕是早已于这世上消失干净。
辛梓翎不相信地问道:“你说谁?”她一直以来都以为她们是平民百姓,普通人家,可是她刚刚却听到木鼎桦说她外祖母是被她爹爹灭掉的火凤族的君主,是曾经的东方霸主。
“辛梓娉亭,你其实可以想到,你母亲是来自火凤一族,而她的‘辛’姓本就是火凤族族长一脉的姓氏。”木鼎桦停下话语,她果然还是以往的她,有一些地方还是一层不变。好多事只要细想都会发现些端倪,可她对于不愿想的从不多想。
她果然错愕不已,总算是明白她母亲的那些深深的忧伤以及那些不得已的隐忍。可是她不明白,若二族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她娘亲为什么会嫁给她爹爹?她娘亲会顶着这样的压力嫁给她父君定然是因为死心塌地的爱着她父君吧,若二人之间是如此的真挚感情那为何她爹爹又要用自己的女儿来祭出凤灵珠呢?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难道果然如她所想,她爹爹从一开始就有所谋划吗?这样的事情再一提起心底的一些陈年旧事又再涌上心头。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让人难以预料,本想放下不再提起的事如今却又因一句话被再被唤起。
到底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逃不开的就是命运。命运说你要走这条路你就走不上另一条路,比如她要解开高启的一个结就错失了回去的最好时机。
而在这个时机里,他听从了家里的话决心与她断了往来。也许回头一看发现还有一个世间尤物候着他,更加温柔也更加贴心。所以一个机缘会让所有的事全都发生变化,所有的事再推着另一些事情归于它必然要走上的那一条路。这,就是命运。
而她现在要按照最初的决定先回耀絮丘再说其它,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后裔,可没想到却是火凤族本家一脉。可是,她娘亲作为一族公主投了敌军君主怀抱,还是个屠了她全部族亲灭了她整个东部抢了她带着所有温暖记忆践踏她故土的敌人。
如今,她要回去面对她娘亲曾对家园的亏欠,这让她有些害怕。若事情不是如她娘亲所想,她外祖母并不会原谅这一切那要怎么办?那时候她就又无家可归了……
“如何?还是想着要回去吗?”木鼎桦微微笑道:“若是不想回去……栖木林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到底也不是她家啊。不管住多久她都只是个客人,长久住下去只能让别人笑话罢了。她清楚这些,作为蓝幕天的女儿她同她娘亲在擎家那会儿虽说是个明面上不被承认的孩子,但到底也算是有这个事实,可她同她娘亲过的那叫什么日子。
若以后再以客人的身份长期居在别人的族中可不是只有徒增笑料吗?她微微一笑,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去之处,她可以回小院子,去胡子伯伯那里。
想一想她真是没良心,这么久了也没有回去看一看打小就疼她的亲人。她真的是该打,只有在无处可去之时才想到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的胡子伯伯,才想到要回去。
“我要回去,我娘想要我回去见姥姥,她一定很想自己回去的,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得到姥姥的原谅。我想回去代她完成这个心愿。”辛籽翎又再伸手去提温煮在水里的茶水,被木鼎桦轻轻拉住。
她抬头看他:“没事的,我总是要回去的。”
“我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是我的真心话。”
她看着木鼎桦的眼睛,那眼神如此温柔。什么时候她曾看到过他这样的神情?好像已过了很久很久吧。“我知道的,”她眼中有些水气泛起:“尊上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若是以后做牛做马也愿意,今生若报不完来生我继续做牛做马以还这份大恩。”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他一时语塞,有所顾忌的不再继续讲下去。
“你当然不会,可我是这么想的。我一直都认为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这么久以来你不仅有大恩于我还对我很好,当得起我做牛做马来报答的。”辛籽翎将茶壶放下,坐了回去。“我想明日就走,本想去向尊上辞行恰巧尊上就来了。”
他收回手的手在桌下拽紧,轻轻道:“明日,我送你回去。”
“又要劳烦你了,我想若我自己找去不知要耗上多少时间。”她自嘲地笑笑,这个天生的缺陷可要怎么样才能改好。
“不劳烦,我带着你回去找到娉亭君也要快些。她避世已久,要找她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虽说是巴掌大的一个地方但若她存心要避开以她的能力是完全避得开的。”他抬头看冬日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撒下来,将院中的花草上的霜凝化成水珠。
九天的冬日从不下雪,但是依旧是干冷得很,常常冻得花草起霜。今日天气却唯独的不一样,太阳格外的好。被阳光晒化的晨霜让花叶不堪重负,叶片上的水一滴二滴地落下来,泥地上有了好些小水洼冷冷地泛着光泽。
辛籽翎看着他踩着一地的水洼湿土走出院门,泥地上留下他深深的脚印,那些水聚集进去形成一个新的大水洼。如果这世上没有木鼎桦也许就没有现在的她。她追着他的足迹跑了大半个九天,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最好的男子,而她早已不是当初一心只想见他一面的小丫头。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时光流逝,随时光流掉了太多东西,不是消失不见就是变化太甚,早已物是人非,人是物非了。她看着地上一步步向院外而去消失于门外的脚印,眼泪无声滑落,泪水湿热,讲述的是这冬之将逝,春日将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