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皇上不存那种即便是退位也要折腾旁人一番的心思,封铎实际上根本无法保证在夜凉的手中将皇上带走的。
封铎是个在没有入宫之前,都一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入宫之后在他的刻意经营和讨好之下,取得了上一任东厂厂督的喜欢,因此收了他为徒。
然封铎并非是自小就习武,长大之后根骨俱已成形,在他跟了他师父之后,更是受了重新矬筋练骨之痛,才学武。
然那个时候已然错过了最佳时机,他即便是在如何有天赋和努力,也比不得那些从小就习武的人。
后面封铎的功夫之所以受到蔡元忠的忌惮,让蔡元忠轻易不敢动他,还是因为他师父在去世之前,将身上的内力悉数传给了他,才让他变得强大了不少。
然而在他从东厂厂督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为了让封云深在面对蔡元忠的时候有绝对的优势,是以他把自己大部分的内里都传给了封云深,以至于若是凭借他现如今的本事,是敌不过夜凉的。
可敌不过夜凉,皇上身边旁的暗卫在他看来却是不足为惧了,是以在夜凉离开之后,封铎直接闯进了皇上的寝宫,将卧病在床的皇上给带走了。
哦不,如今的他应该被称之为太上皇才是了。
太上皇见到封铎闯进来的时候就破口大骂,将各种污言秽语用在了封铎身上。
封铎任由皇上骂着,仿佛听不到皇上说的那些话一般,也未将太上皇那聒噪的嘴给堵住,只是淡淡的笑着同太上皇道:“太上皇现在只管骂吧,毕竟太上皇能开口说话的时间不多了。”封铎在说那个“太”字的时候,故意拖了长音。
这一句话,刺激得皇上骂的越发的厉害了,只是原本是骂封铎和吴念,在封铎说了那句话之后,就只是单纯的骂封铎了。
封铎拎着皇上的后衣领,把太上皇那肥硕的身子拎在手中,如同拎着一条死狗一般。
在封铎拎着皇上刚走出太上皇的寝宫不远就遇到敢登基的新帝,想必也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所以过来了。
因为新帝初登基,太上皇的身子又不好,眼下的皇上还是住在东宫的,还未搬到这边来,但皇上不笨,这边自然也已经加派了他自己的人手和眼线,所以封铎进宫带皇上走的事情他知道之后就第一时间过来了。
皇上一直以为,太上皇跟封铎之间应当是没有矛盾的才是,知道封铎突然带头站出来请皇上禅位的时候,他才想起之前母妃的暗示。
母妃说,封铎和先贤妃关系颇好,所以让他不要想着拉拢封云深。
为什么不要拉拢封云深,以为封铎跟先贤妃关系好,而她的母妃霸占了先贤妃的封号,诚然这并非母妃所愿,但用了就是用了。
封云深是孝顺的,封铎的跟先贤妃关系好,自然就会看不顺眼母妃,也就同样的会看他不顺眼,如此他凑上去,不过就是自取其辱罢了。
太上皇看到新帝的一瞬间,立即迫不及待的破口大骂:“你个不孝子,还不赶紧让人救朕。”
封铎见到皇上也不杵,只是温润的含笑问他:“皇上可是要拦我的路。”
新帝目光复杂的看着封铎,他实际上是没有那么恨皇上的,虽然皇上对他不好,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他母妃也不好,但皇上至少从来没有把黑手伸向他们母子二人,诚然这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母子二人识趣,但总归皇上并未动过要杀他们的心就是了。
只是,他不恨皇上,对皇上却也是半分感情都没有。
是以,他十分的纠结。
想着还在西南边跟十二皇子打得如火如荼的封云深,又看了看如今狼狈不已半分气势都没有了的太上皇。
他刚刚才收到封云深的捷报,若是这个时候阻止了封铎,封云深会如何?
这些宦官的性子素来都是阴晴不定的,封云深虽然表现面上看着斯文俊朗,但这心中如何皇上他自己都是把不准的。
他此前并未跟封云深有太多的接触,可也还是暗中打听了许多封云深的消息,知道他并不是他不表现出来的那般,就说他当街杀了他府上一个妄图靠近他的女子的事情就可以知道。
皇上在纠结。
封铎也无意与之为敌,是以他含笑道:“皇上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看到我,也没有看到皇上,太上皇只是驾崩了。”
皇上闻言,登时又开始疯狂的叫嚣起来了。
大骂皇上不孝,喊着要废了皇上,改立其他皇子为皇上。
封铎就安静的看着皇上作死,一言不发,他觉得皇上会做出对他自己有利的选择的。
皇上活着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皇上看着封铎,半响之后沉默的错开半步。其意思,不言而喻。
封铎温润的道:“皇上圣明。”
然后拎着一只叫嚷不停的太上皇离开。
太上皇见自己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任何用,心落到了谷底。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让夜凉离开他的身边的,他就应该让夜凉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才是的。他更后悔的是,养虎为患,没有早早的发现封铎的这些心思,没有早早的把封铎给杀了。
封铎可不管太上皇如何后悔,在把太上皇拎了一段路之后,就点了太上皇的哑穴,悄无声息的把人带出了宫。
皇上静静的看着封铎离开的背影,他相信,封铎若是想要悄无声息的把皇上带走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他却没有那样做,而是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事,封铎这般究竟是何意?
是生怕他不知道东厂的势力有多大,还是在告诉他,只要他们想,他这个皇上的皇位就坐不稳的。
皇上对封铎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
然封铎这般行事,出发点是十分简单的,就是想让皇上感受一下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让他彻底的感受一下自己的失败。
他要诛皇上的心,也要要皇上的命。
至于这般行事之后,皇上会如何看待东厂,会如何看封云深,这都不在封铎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这些事情他相信封云深已经能够游刃有余的解决了。
况且,封云深现在跟四皇子是联盟,跟当今的圣上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如今的圣上能够登上帝位,当真就只是运气。
因为眼下在都城的三个皇子里头,六皇子在旁人眼里是个废人,当然六皇子自己也不想当皇上,所以可以把他完全的忽略,而八皇子比当今的圣上更加不如,所以还不如就选了当今的圣上。
至少从他一直在宫中低调行事,当上了太子之后也一直本本分分的来看,他是一个识时务且识趣的人。
这样的人,比八皇子那种自负且狠毒没底线的人好多了。
封铎并没有把太上皇拎回封府,他直接带着太上皇出城了。
而披着蔡景南的马甲的封云深也悄悄的出城了,虽然他不能把太上皇如何,但他却不会放弃去看看太上皇是如何跪在他母亲的坟前的。
封云深和封铎二人是分开到了葬着吴念的庄子的,但二人到的时间却差不了多少。
当被点了哑穴的太上皇看着出现在他跟前的封云深的时候,不由得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封云深不是在西南那边吗?是什么时候回城了?
封云深看着太上皇惊讶的样子,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旁的什么都没有说。
过去同太上皇说话,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他可以不必跟太上皇说话,不必故作姿态的伺候太上皇了,他自然不会在自甘堕落的在贴上去。
封云深跟封铎恭恭敬敬的行礼过后,封铎押着太上皇,父子二人一并去了吴念的墓前。
吴念的墓,仍旧是没有名字的。
然此番,封铎却是带了刻刀。
他押着太上皇跪在吴念的墓前,太上皇一想反抗挣扎,白木就会上去把他按住。
太上皇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一双眼睛恨毒了的在封云深等人身来回扫射,然而无论是封云深也好,还是封铎也好,二人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封铎拿着刻刀走到吴念的墓碑前,虔诚的跪下,一刀一刀的将吴念的名字给刻在了墓碑上。
太上皇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的时候,眼中的恨意越发的浓烈了。若是此时他没有被点了哑穴,口中必然会痛道:“果然,果然二人是有一腿的。”
吴念进宫之后虽然更换了名字,但太上皇却是知道吴念最初的名字是什么的。
那个时候吴念要改名,他宠着吴念,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吴念那个时候改名很简单,因为她的名字,她只愿意让她的家人,和她心里的人喊啊!
太上皇每次喊她的名字的时候,她都恨不得立即去死了。
但是她不敢去死,她若死了,哥哥嫂嫂还有吴家那一大家子也就活不成了呀!她如何能那般自私。
所以她只能忍着,只能哄着太上皇给她改了名字,用来自我麻痹。
这也是为什么思宜公主和六皇子称呼吴念为懿母妃的原因。吴念后来改名,就是将念字改做了懿字。
封铎不管太上皇如何的恨,他刻好了吴念的名字之后,站直了身体。
走到太上皇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太上皇,从白月手中接过一封和离书,递到太上皇跟前,淡声道:“太上皇,按个手印吧!”
太上皇只是被点了哑穴,却并非是不能动作。
他看着那纸上硕大的“和离书”三个字,不禁笑了。
他笑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是以这个画面十分的诡异。
他为什么笑呢,这天底下,就没有入了皇家的女人还能拿和离书的。这些女人又什么资格和权利,来跟他这个天下之主、一国之君谈和离,他能宠幸她们都是她们祖坟冒青烟了。
封铎看着皇上笑也并不在意,仍旧是淡淡的道:“既然太上皇手脚不方便,那奴才就伺候太上皇好了。”
于是他捏起皇上的手,毫不客气的用匕首在皇上的拇指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登时就将皇上的手指头染红。
封铎拿着那和离书,就见皇上的手指头按了上去。
待按上去之后,封铎细细的收起了一份,另一份他跪到吴念的坟前,烧给了她。她看着墓碑,神色温柔的道:“念念,如今,你就跟我身后之人,没有半分关系了。”
“从今以后,你是封吴氏,从今以后,你是我封铎的妻子。”
封铎重新拿起匕首,将皇上的血仔仔细细的擦去,口中呢喃道:“这匕首脏了,可不能用脏了的匕首来刻字。”
此时的封铎,哪里还有面对皇上的时候的那种冷漠。
白月看着这一幕,眼眶泛红。她是伺候封铎的人,自然知道封铎又多么的深爱吴念,有多么的思念吴念。
封铎细细的将匕首擦干净之后,这才继续在墓碑上刻字。
他在吴念的名字上头,十分郑重的加了四个字“封铎之妻”。
封铎之妻吴念。
封云深看着封铎隐隐颤抖的手,他知道封铎这是因为激动。
这一天,他等了许多年了。
即便是母亲人不在了,他也执着的想要在母亲的名字之前冠以他的姓氏,也执着的想要跟母亲全了这夫妻关系。
他曾经问过,问过封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此。
封铎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
封云深清楚的记得,封铎说:“我想让牵红线的月老看见,我想让往后会给我送孟婆汤的孟婆看见,这样下辈子月老就能成全了我们,这样孟婆也就不忍心让我们忘了彼此。”
封云深心中看着这一幕,五味成杂。
封铎将字刻好之后,细细的抚摸过几个字之后,站了起来。
封云深看到他眼眶微微泛红,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一个踉跄,他当即快步上前将封铎扶住。
担忧的看着封铎。
他知道封铎坚持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他很怕封铎因为完成了心愿,就在也没有活着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