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沉默了许久,云帝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向了简悠筠,笑道:“清泠,朕这几日想了很多事情,估计是年岁大了,往事总是一幕一幕的在眼前闪过,朕会想这云国强盛时候的模样,会想朕过往风光无限时的样子,也会想如今流离失所的云国子民,身在皇宫的可怜子女们,还有你这个让朕时刻牵挂的孩子……”说到这里,云帝顿了顿,伸手抚上了简悠筠的头。
简悠筠并没有躲闪,因为男子的眸光里全是温柔和疼爱,她知这云帝是真心疼爱月清泠。
“相府没落,你这个孩子也倔强,居然跳下了玉翠崖,当时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比震惊,也沉痛了许久,好在朕派出去的探子捎来了消息说你无事,朕这才放下心来,而且月相也暗中派人护着你,朕便也宽心了不少,只希望你忘却了那些不开心的前程往事后,可以重新做一个乐观无忧的人,可是造化弄人,你最终还是卷入了这些是非之中。”云帝说话的声音越发哽咽:“清泠,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简悠筠几乎没有犹豫,笑着朝云帝点了点头,她虽然经历了与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经历了与挚爱之人的长期分离,但她至少曾经得到过亲人的关爱,爱人的疼惜,即使结局不甚美好,但比起大多数人却幸福得太多太多。
云帝轻抚着女子的头发,眸中闪过一丝晶亮:“那朕就放心了。”
简悠筠看着云帝的模样,那种关爱真心实意,就像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不禁心里一动,想说些宽慰云帝的话,让他注意身体,不要为国事担忧,但是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云国的情况大家都心照不宣,说出来恐怕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云帝似是看出了她所想,只轻声笑了笑:“清泠,朕活到这把年岁早看开了许多,你无需为朕担心。”
他收回了轻抚简悠筠发丝的手,向着枕下伸去,似乎是想从枕下取出什么。
不知是动作的幅度过大,还是男子的身体着实欠佳,东西还没取出,人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一口鲜血猛得从喉中溢出,染红了云帝胸前的衣襟。
简悠筠心里莫名的一痛,立马伸手帮云帝顺了顺气,急道:“皇上,民女学过一些医理,不如帮皇上瞧一瞧可好?”
云帝却笑着摇了摇头,他好不容易才将咳嗽止住,脸上还泛着一抹病态的红晕。
“清泠,你有这份孝心朕已经很开心了,朕的病情朕自己清楚,这副身子估计时日无多了……”说到这里,云帝又重重地咳嗽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方才伸手到枕下的动作:“清泠,朕有东西要交给你。”
云帝从枕下取出了一个蓝色的荷包,他颤抖着手把荷包递到了简悠筠的面前。
“这个荷包你收好,朕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只有这个荷包能留给你,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却是一个对朕很重要的人亲手缝制的,朕只有把这个荷包交给你才安心。”云帝言语戚戚,涩哑的声音里满是哀愁。
简悠筠知道云帝说的定是不假,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这个荷包交给自己,但也不愿拂了云帝的好意,便把荷包接过,收入怀中,柔声道:“好,民女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云帝见简悠筠把东西收好了,嘴角扯出一抹极为满足的笑容,他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开口道:“清泠,朕觉得有些累了,你扶朕躺下吧。”
云帝的言语中满是深深的倦意,简悠筠不敢怠慢,立马扶着云帝的胳膊,让他舒适地躺回软塌上。
“清泠,你给朕说说这些年经历的趣事可好?”云帝半靠在明黄色的软枕上,有些吃力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好。”简悠筠点了点头,柔声答道。
“就从我成为宁国最负盛名的云雀楼傻女说起吧,我跳下玉翠崖后,便被云雀楼老鸨简花花救起,她说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伴随着屋内袅袅绕绕的檀香味和女子清淡温柔的声音,躺在软塌上的男子渐渐将眼睛阖上,他似陷入了一个美梦中一般,嘴角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简悠筠轻唤了两声皇上,见床上的人没反应,便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方才的那个太监还守在门外,看到简悠筠出来欲要询问什么,但简悠筠怕他的声音惊扰了皇上的美梦,便用食指在嘴上摆了个禁声的动作。
那太监立马会意,他指了指门口,示意带简悠筠离开。
简悠筠点了点头,便跟着太监坐上了送她来时的那顶轿子,在宫人的带领下,出了云国的皇宫。
方才进来时天气还尚好,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天际便压下几朵黑云,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下起雨来。
简悠筠的心没来由地向下一坠,下意识地伸手向放在怀里的荷包探去,这才刚把荷包从怀里取出,只听天际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简悠筠的手一个不稳,这荷包便应声落在了地上。
那滔滔大雨顷刻间便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似密密麻麻地珠帘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简悠筠听着这“哗啦啦”的雨声,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比往日的更凄凉一些,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见过云帝有些感触,还是这雨声本就该是这个声音。
轿子刚行上街道,皇宫的方向便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钟声,夹杂着淅沥的雨声,在空气中久久挥之不去。
銮驾中女子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钟声她以前也听过一次,就是在容鹤轩死了的那一日。
简悠筠闭了闭眼,虽然那个温润儒雅的云帝她只今日见了一面,但心依旧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许是以前的月清泠很喜欢这个皇帝吧。
云帝已逝,云国自此之后不知会落入谁的手中……
简悠筠将心中的哀伤收起,挑开帘子看向了远处,容少濂,你也应该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