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上方,简悠筠随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而行,几乎是每走一步,脚下的吊桥都会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吊桥下是不停翻滚着浪花的柳河河面,夜晚的柳河仿佛一个巨大可怖的怪兽,肆意咆哮,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地到来。
简悠筠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她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路,快了,快了,还有一小段路就要到达河对岸了。
“停!”就在简悠筠准备加快脚步超过前面的一个大个子的时候,突然听见祝庭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一样平静,但不知怎么的简悠筠却觉察出了他声音中的一丝焦虑与不安。
此时的空气里出奇的安静,安静得有丝诡异。
简悠筠不懂祝庭钰为什么突然叫停,她看看脚下,又眼巴巴地看着前方还有几步就能到达的对岸,不免在心中埋怨了祝庭钰几句。
空气停滞了几秒,祝庭钰突然大叫了一声:“众将士听我命令,全部往后撤退,不得再继续前行!”
闻言,包括简悠筠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惊,这明明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为什么又突然后退了?
但出门在外,军令如山,服从才是军人该做的事情,况且祝庭钰这种用兵如神的人,他们在战场上从未看见他出过差错,对他的决定也是极为放心的,所以几乎是在吃惊后的下一秒,桥上的五千大军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退去。
站在桥中间段的简悠筠并没有随着众人往回走去,她看了眼原本在首位,现在却落到最末位的祝庭钰一眼,干脆贴着吊桥晃动的扶杆不动了,她瞥了眼身后滚滚翻动的河面,使劲咬了咬牙,她不管了,就在这边等祝庭钰走到她的面前,她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等他一起回到军帐大营!
眼见着祝庭钰再有几步就能走到自己的面前了,简悠筠心中一喜,她壮着胆子松了紧抓住扶杆的一只手,正准备向祝庭钰来的方向迎去,但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响声在耳边炸起,混着滚滚涛声,仿佛来自地狱般渗人恐怖。
简悠筠瞬间睁大了眼睛。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自己面前一个高头大马的士兵的身子缓缓朝着她倒去,一支羽箭正中他的胸膛!
哪里来的羽箭?还不待简悠筠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那被羽箭射中的士兵已经径直压在了她的身上,耳边又飞快地响过“嗖嗖嗖”的声响,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无数支羽箭从柳河对岸飞射而来。
只见柳河对岸的树林中隐隐露出不少手拿弓箭的士兵身影,影影绰绰,漫天的羽箭更像雨水一样破空射来。
瞬间,羽箭声、士兵凄厉惊骇的叫声以及对面敌军的呼啸之声响彻了整个柳河。
祝庭钰看着漫天的流箭,迅速从腰间取下了随身携带的佩剑,一边挥舞着宝剑阻挡着漫天的飞箭,一边厉声道:“加快步伐回到柳河对岸,然后将这条吊桥斩断!”他刚才就发现了柳河对岸的异样,柳河对岸多山林,但却不见一只飞鸟和走兽,势必是有埋伏!所以才让众将士迅速后退,但如今看来似乎还是晚了点,他眯眸看着前方的五千士兵,已经有将近一半人走下了吊桥,如果速度再快点,至少还能保住一大半人的性命。
至于他自己,祝庭钰皱紧了眉头,他并没有十全的把握全身而退,若放在以前,或许还有把握,但自从第一次晕倒之后,便感受到了身体的每况愈下,心绞之痛时刻伴随着他,只是他一直都在隐忍着罢了。
祝庭钰的脑中突然浮现出简悠筠笑意盈盈的容颜,不知道远在帝都的她此时在干什么,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与她相见。
或许不再见对他和她才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他失踪在战场上,还能给她留下一个念想……
“将军,手下掩护你先撤退!”此时有两名将士挡在了祝庭钰的前面,为祝庭钰挡开了数支向他飞来的利箭。
祝庭钰眉目一拧:“你们先别管我,和其他士兵先走,本将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那两个将领依旧不依不饶地击打着向祝庭钰飞去的利箭,似乎是不相信祝庭钰所说的话。
“赵相宜,王瑞听命!”祝庭钰见两人执着,厉声喝道:“本将军命令你们立刻撤退,如若再向前一步,回去军法处置!”
闻言,赵相宜和王瑞对视一眼,齐声道:“将军!”
“是不是连本将的命令你们都要违抗了?”祝庭钰的语气又冷冽了几分。
两人知道祝庭钰是真的动怒了,只得一咬牙向后撤退而去:“将军,此次反击云国的行动少不了你,你一定要全身而退!”
祝庭钰收了方才的怒意,淡淡而笑:“本将军的能耐你们难道还不知道?”
祝庭钰的武功在风国数一数二,就连烈火王爷风离澈也未必能及,赵相宜和王瑞也见识过祝庭钰在战场上一人斩杀百人的雄威,便也不再多言,堪堪向后退去。
吊桥上的士兵越来越少,将近千人被漫天的羽箭射杀而亡,有的坠落到浪涛翻滚的柳河里,有的横尸在吊桥之上。
只见敌军的箭势突然停住,柳河对岸爆发了一声惊天骇地的肃杀之声,伴随着一声“杀”,敌军纷纷从隐藏的树丛冲出,向着吊桥的方向杀来。
祝庭钰护着剩下的数百人全力向着身后的河岸退去,但他也知,这数百人恐怕是不能幸免于难了。
男子的嘴角突然抿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心脏的绞痛感又如期而至,是时候要将这吊桥斩断了,虽然会损了这数百人的性命,但至少能保住身后的几千人,战争就是如此,不能保全所有,但要将伤亡减少到最低。
“你们可怕死?”祝庭钰面色一正,坚定的声音划破夜空,盖过了敌军的肃杀之声。
“不怕!”吊桥之上虽只剩下百人,但声音仍然响亮。
“好。”祝庭钰闭了闭眼,无数个与月清泠一起的场景在脑中一一闪过,但愿来生我们还能相遇……
紧接着,祝庭钰将眼睛猛地睁开,眼中一片清明:“将吊桥斩断!”
几乎是在祝庭钰发布命令的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脚边上一个熟悉的侧颜,那人由于躺在一个士兵尸首的身下,所以她并没有被羽箭射中,此时正极力扭动着身体,试图从士兵的尸首下爬出来。
祝庭钰的身子微微一晃,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心底的震惊就如脚下不断翻滚的柳河,铺天盖地地袭上了心头。
悠筠!她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