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一个身材纤瘦娇小的女子便推门走出了房间,她来回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蹑手蹑脚地向大门口走去,与此同时,待那身影渐渐走远后,原本躲在暗处观察的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也跟着那娇小的女子走出了大门。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空中还镶嵌着几颗稀落的残星,四下像披着一层青灰色的细纱,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气,路上很安静,没有半个行人,只有娇小女子有些匆忙的背影,她一边向前走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深怕自己一不留神被人发现。
“她就是你说的蓝玫?”压低的男音问身边的女子。
“对,总之我们先跟着她,肯定能查出点什么,她应该是事情的关键。”女子肯定地说,眼睛片刻也没有离开前方的蓝玫。
半柱香后,蓝玫来到了渡头,一艘小船正停靠在岸边,她加快了脚步,一下子冲到了岸边,有些焦急地对着小船喊了一声:“米为,你是不是在里面?”但连续喊了几声回答她的都只是寂寥的空气。
就在蓝玫焦急万分的时刻,从渡头的另一边又匆匆走来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那人正是米为。在蓝玫还未看见米为之前,简悠筠立马对玉声使了个眼色,便见那玉声不知用了什么功夫,一下子就飞到了米为面前,拦住了米为前行的步伐,米为面色一变,还不待他大喊出声,就被玉声一掌给打晕了,看不出来,总是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样子的玉声,身手竟如此了得,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简悠筠感叹了一会,便从遮挡自己的草丛里起身,向着蓝玫的方向走去。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简悠筠,蓝玫吃惊得张大了嘴,但她很快平复了情绪,略带惊奇地看着她问:“悠……悠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蓝玫姐姐,悠筠听阿帅帅说渡头是看日落最好的地方,就到这里来等日落咯。”简悠筠拍着手,表现出一脸兴奋的样子。
蓝玫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悠筠,阿帅没告诉你这日落应该在晚上看吗?现在已经早上了,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简悠筠嬉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是啊,阿帅帅的确告诉悠筠应该晚上看日落的,所以悠筠昨天晚上就来了,还看见一个瘦瘦的大哥哥也在这里看日落呢,那大哥哥悠筠以前见过,瘦瘦的高高的,对了脸上还有一个大花!”这句话一说完,蓝玫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她意识到简悠筠所说的大花应该指的是一个大疤,她猜的没错的话那人极有可能是米为。
“哎,本来悠筠要和大花哥哥一起看日落的,但是忽然来了好多人把大花哥哥带走了。”简悠筠又假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什么人……”蓝玫急切地上前一步,就差抓着简悠筠的胳膊使劲摇了。
“就是那天把坏蛋容少爷带走的那些人啊!他们好凶好恐怖哦!非说大花哥哥杀了人!悠筠听得好害怕!”
“不可能!”蓝玫大叫一声,脸上再也不能维持平淡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了。
“对啊!悠筠也不相信大花哥哥是坏人!但是他们非要说什么在软心姐姐床底下找到了红色的珠子,说是大花哥哥偷走的!还说大花哥哥在软心姐姐死掉的那天就躲在软心姐姐的床底下!”
“胡说!”蓝玫已经完全失控了,面目也因此变得有些狰狞。
简悠筠有些不忍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但还是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假装害怕得拍了拍胸口:“蓝玫姐姐好凶啊,那大花哥哥之前也像你一样大喊大叫的,还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乱打人,再然后有个好凶的大胡子打了他一顿,他再也没忍住,就说自己真的杀死软心姐姐了!”
“不……不……不会的……你胡说!他答应要和我一起走的,他答应的!我们要一起离开这里!”说完,蓝玫变得有点疯疯癫癫了,大哭着跪倒在地上,近乎奔溃。
没过多久,玉声来到简悠筠的身边,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小姐,我按照你的方法,骗米为说蓝玫被官府抓了,因为之前有人无意中捡到了红色的琉璃珠子,怀疑是米为杀了人,于是蓝玫便去衙门自首承认自己杀了人,米为一时情绪激动,便全部都招了。”
“哦。”简悠筠应了一声,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不适感。
两人不再言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洒了下来,渡口的薄雾渐渐散去了,路上陆陆续续有了行人,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衙门开堂审理软心案子的那天,简花花特地停业了一天,带着简悠筠和云雀楼的姑娘们站在衙门门口听审,众人皆是一脸地沉重看着威严的知县大人审案。
蓝玫和米为跪在堂下,这其实是简悠筠第一次仔细看清米为的样子——瘦瘦的、佝偻的,脸上有一道食指长的伤疤。
“大胆米为、蓝玫,还不招认你们是如何杀死云雀楼歌妓软心的!”正前方,正大光明的牌匾下,蓄着胡须的大人露出威严的神色,厉声喝道。
米为俯身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丝毫不见慌张的神色,随即开口道:“大人,这一切皆是小的所为,与蓝玫无关。小的本为陆河兆大人府上小厮,因为眼馋陆大人刚入手的一颗价值连城的赤红琉璃珠,便打算偷来占为己有。哪知偷窃时被陆大人发现,陆大人恐吓小人要报官,小人一时慌张便起了杀心,放火杀死了陆大人。这之后,小的自以为事情不会败露,而从陆大人那里得到的珠子够小的用上几辈子都用不完,一时高兴,便想着去云雀楼找软心姑娘,其实小的一早就认识软心姑娘了,陆大人第一次把她带到府上,小的便对软心姑娘一见钟情了,有钱后便第一个想到软心姑娘。没想到那日我找到软心姑娘,她不但拒绝了我的好意,还言辞极尽地侮辱小的,小的怒火中烧,一时冲动便又动了杀心。那日,小的趁凌晨时分潜进软心房中,躲在软心的床底下等待时机,当时软心的房中还有个容鹤轩,他当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了,小的便想着让他做替死鬼,杀人的过程很顺利,两人一直昏睡不醒,小人顺利杀了软心嫁祸给了容鹤轩,不曾想到将那颗赤红琉璃珠遗落在了软心床下。至于这个蓝玫,他只是个爱慕小人的女人,反正小的杀了人,也不可能在花都久留,便干脆带着这个爱慕我的女人一起私奔,好歹逃难的时候还有一个女人相陪,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米为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丝毫看不出忏悔之意。
在米为的叙述过程中,一边的蓝玫一直在默默地流着眼泪,在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忽然站起了身子,紧紧地盯着米为,她此刻的神色复杂,有难过、有悲哀、有绝望,却没有半丝愤怒,更多的却是深情。
简悠筠有些不解地看着蓝玫的神情,还不待她反应,便看见蓝玫抬起手臂狠狠地甩了米为一个大巴掌,之后便失声痛哭起来。
不久后,案件便审理结束,米为被判处死刑,翌日午时问斩。
“哎,作孽哦,这都是什么事情哦!”阿帅一拍大腿,哀怨地叹了一声。
“哎完了,就赶紧给我回云雀楼做事去。”简花花对身旁的阿帅翻了个白眼,又招牌式的桃花扇半遮了面,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拉着简悠筠手又换上一副慈母的样子:“悠筠啊,饿了没有?要不要娘亲给你买点吃的去。”
简悠筠摇摇头,此时的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案件之中并没有胃口,简花花立马一声哀叹:“哎哟,我可怜的孩儿哦,早知道娘就不带你来听审了,这都吓傻了。”
简花花还要忙着云雀楼里的事情,便不再和简悠筠多说什么,让她一个人四处走走散散心,她也乐得清闲,便一个人在附近闲逛,说实话,虽然软心的案子已经破了,但简悠筠还是觉得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事情依然有不少疑点。
“啊!”她有些烦躁地仰天大叫了一声,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简悠筠猛地回头,差点撞上身后男人的胸膛,她抬头吃惊地看着面前那张似若桃花的脸,竟然是容鹤轩!
“没想到你听到本少爷的声音这么激动,但也不至于投怀送抱吧。”容鹤轩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之前听玉声说是你帮本少爷破了这个案子,让本少爷免受牢狱之灾,本少爷一直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本少爷能做到的,定能满足你的要求。”说完容鹤轩又得意地扬了扬嘴角,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副年少轻狂的模样,他忽然邪邪一笑,“不过,如果你爱慕本少爷想当本少爷的小妾,那这个本少爷就要考虑一下的,我听人说你是个傻子,而且还出生青楼,我乃容家公子,出身高贵,娶了你回家还是会招人笑话的,而且你的姿色也不太能入得了本少爷的眼……”容鹤轩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边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自恋。
简悠筠只想对天翻个白眼,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心情理人,更别说是总给她带来灾难的容家人了!于是她呵呵傻笑了两声,便转头向前走去。
容鹤轩站在原地一愣,随即加快脚步跟上了简悠筠,与她并肩行走,他侧过头来仔细打量着简悠筠的侧脸,一副思索的模样:“嘿,你当真是个傻子吗?这倒奇怪了,你这个傻子竟然能把本少爷的案子破了,看来本少爷要给你一个傻子神探的封号了。”
简悠筠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哎,你等等,玉声和我说你这人好生奇怪,有时候看着真像个傻子,有时候看起来又不像是个傻子,你到底是真傻子呢还是装疯卖傻?”容鹤轩一个大步追上来,继续在简悠筠的耳边轰炸。
“容少爷!”简悠筠前行的步子突然停住,“我也许是个傻子,也许不是个傻子,但不管我是真的傻子还是假的傻子,在别人眼中我是傻子那就是真傻子,在别人眼中我不是傻子那就不是傻子,但只有在我心里我认为自己是什么,那才能决定我是不是傻子,好了,傻子,明不明白我究竟是不是傻子了?”简悠筠说完便转头看着身边一副被吓到表情的容鹤轩,他反应了半天才摇了摇头,换来简悠筠一声大笑。
简悠筠心情大好,便蹦蹦跳跳地往云雀楼的方向跑去。
事后反应过来的容鹤轩才恍然意识到,刚刚那傻子好像绕了一个弯骂他是傻子?想到这里,这大少爷倒没有像平日里一言不合便怒火中烧,反而有些高兴地看着简悠筠远去的背影念叨着:“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不远处刚跳到云雀楼门口的简悠筠生生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