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里,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成为秘密。
即使白老爷子费尽心思的让几个儿子坐在外面,挡住躺在平车上的刘氏,也仍旧是被几个眼尖的村民给瞧见。
再加上有人看到了出云镇上闹腾的那一幕,回来一宣扬,第二天,刘氏的所作所为就在十里铺村传开了。
虽然往常刘氏的名声也谈不上多好,毕竟那斥责人的嗓门着实高,可是有白老爷子遮掩着,几个儿子在外面陪着笑描补着,总算没那么差劲。
可是现在,刘氏的名声可谓是臭了个彻底。
不仅她大闹食为天的事情被人知道,就连当初她如何逼着三儿子分家,如何连饭都不给老三一家吃,逼着三儿子一家去大春家借了馒头才勉强渡过了一夜的事儿也被翻了出来,甚至于偏心哪个儿媳妇,又可劲磋磨哪个儿媳妇,对几个孙子孙女不好,偏疼着另外的几个孙子孙女的事儿都被拉了出来。
一时间,刘氏墙倒众人推,连白家的名声都跟着彻底的坏了。
白家人都不敢出门了。
就连最爱出去找老伙计喝口茶的白老爷子,都只能闷闷不乐的蹲在堂屋里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茶水。
可刘氏还是不肯消停,睡了一夜之后,精神头回来了,就在东屋里拍着大腿发脾气,“都是些看狼心狗肺的东西,看着我倒霉,你们都顺心如意了,哪天我死了你们更舒坦是不是,老三坏了心肺,你们也都坏了,他们爱咋说我咋就咋,我一个当娘的,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拔大,那买了好东西不应该先给我吗?凭啥给吴老赖的闺女啊,她算个老几,我从来就没认过这个儿媳妇,跟她爹一个德行,就知道吸我儿子的血。哎哟哟,那五两银子的簪子啊,就被她给骗到了手……”
眼瞅着刘氏越说越离谱,白老爷子一巴掌将茶碗拍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掀了东屋和堂屋中间的帘子,蹙眉看向她,“你能消停一会吗?”
“我消停,我为啥消停,你们知道我受了啥苦了吗?老三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看着我被那些人给拉走啊,我是他娘啊,他狠心看着我被拉走……你们知不知道……”说起这些,许是心中还残留着当时的恐惧,刘氏大哭了起来。
白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缓了许多,“你以为为什么人家衙差大人会放了你?还不是因为老三一家下跪求了情,你就别在这里骂了,要不是老三一家,你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听到“大牢”这两个字,刘氏的哭声顿了一下,有些不高兴的道,“我是他娘,他救我不是应该的么,再说了,要不是他,我能被那些衙差给拉走?也就是现在,那什么什么县丞的外甥能在我跟前抖威风,这要是我爹还活着的时候……”
“好了好了,别提你爹了,都死了多少年了。”白老爷子心中又不快了起来,“孩子凭啥救你,还不是因为你担了个生身之母的名头,再瞧瞧你干的那些事儿。一个当娘的会上门毁了儿子的生意?砸了儿子的铺子?一个当娘的会不分青红皂白跟儿媳妇抢东西?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儿媳妇争宠,你羞不羞?”
“我羞什么,我为什么羞,那是我生的儿子,得了好东西就该第一个给我,我是他娘,没我就没他,他第一个东西不给我,就是他没良心。”刘氏理直气壮的道。
白老爷子心中头疼,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道,“行了行了,这些话你就别说了,最近不要出门,好好在家呆着。”
“啥,你这是要囚禁我啊。”刘氏不乐意了,她这个人就是反骨有点重,白老爷子没说这话之前,她也不怎么爱出门,可是说了这句话之后,她就不乐意了,想要跟白老爷子唱反调,“我就是出门咋了?”
“咋了咋了,你也不看看村里怎么说你的,那么大年纪了还坏了名声,除了村西头的赵老太太,也就只有你了,你难道觉得很光荣吗?”白老爷子因为不高兴,说话语气重了两分。
“我怎么了,我当娘的教训我儿子,理直气壮,谁也管不了,他们这群长舌妇,也就背后议论,你让他们上我跟前来,让他们上我跟前来说啊!”刘氏尖声道。
“你真是不可理喻。”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甩手放下了帘子,转身回了堂屋那继续坐着。
东屋那边继续传来刘氏高亢的叫声,白老爷子听到烦心,最后干脆出了堂屋,到院子里走走转转,刚好瞧见了白川羌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归来。
“老大回家了。”白老爷子知道这个儿子在外面赚钱也不容易,就赶忙的招呼了他一句。
“哎,爹……”白川羌望着白老爷子,面容上有些迟疑,“爹,有个事儿……”
“你说。”白老爷子是个人精,一看大儿子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事儿要说。
“爹,我这些年跟着大舅一起做生意,赚赔都有,主要还是赔居多。现在大舅不太问事儿了,片遇又被带到了斜阳县大牢里,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正巧这个时候,大春爹跟我说离咱们五百里远的清丰县有便宜的莲藕卖,我想过去批点过来,咱们这里的藕卖的还挺贵的,莲子什么的价格也不低,应该有赚头,就是去的时间有点长,得二十来天……”白川羌吞吞吐吐的道,“实在是片遇不知道何时出来……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赚点……”
白老爷子若有所思的听完,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要是觉得差不离,你就去做好了。”
说完,抖了抖身上披着的衣裳,就耷拉着头回了堂屋。
白川羌望着白老爷子的背影,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卖藕是其一,其实他也是希望能避一避眼前的这个风头……
白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会听不明白白川羌话里的意思。
正是因为听明白了,他才觉得有些伤心,有些失望。
白家现在状态很不好,刘氏缺了个门牙,躺在床上不能下来,白川穹断了一个胳膊一个腿,现在每天歪着脑袋躺着养伤,老三又分出去了,家里现在也就只有老大和老二这两个劳力了。
可偏偏,现在老大要远行……
他摇着头,想回堂屋里冷静一会。
可是东屋那边,刘氏又闹腾了起来,“老头子,老头子你过来,你过来。”
白老爷子很想不耐烦的拒绝,可是一想到刘氏曾经也是好几个人伺候着的大小姐,跟了自己之后,就变成了泥腿子,再也没人伺候了,就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啥事儿?”白老爷子掀开了帘子,低声问刘氏。
“我突然想起来了,片遇被抓走了,片遇还在那个人的手里呐。”刘氏一脸着急的对着白老爷子摆手,“难怪我一觉醒来总觉得忘了啥事儿呢,原来就在这呢,老头子,你快点去跟老三说,让他们把片遇给放出来。”
白老爷子的脸刹那间就黑了,“你以为衙门是老三家开的,想关人就关人,想放人就放人啊。”
“咋不行的,老三能让那人把我放了,就不能让那人把片遇给放了。”刘氏一脸理直气壮,“赶紧的把片遇给放了,我哥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壮大刘家都靠他呢,他要是出了啥事儿,我跟老三家没完。”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白老爷子气的头疼,“不可能的,先不说老三家管不了这事儿,就是能管我也不会让他管,这个刘片遇,就是他来到十里铺,怂恿你出去的,当时还跟我保证就是带你出去逛一逛,买点东西。谁知道他把你个带到老三铺子那里了,如今又惹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他刘片遇责无旁贷。”
“你啥意思,说了那么多,就是不想救片遇对不对?”刘氏的脸色变了,尖声道,“白景生,我跟你讲,我就片遇这么一个侄子,要是片遇出了啥事儿,我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白老爷子脾气也上来了,摔了帘子就出了堂屋。
要是几个儿子有了矛盾,为了家庭平和,白老爷子肯定要委屈其中一方。
可是现在,是刘家的人欺负了他的儿子,竟还想他帮着外人?
做梦!
东屋里,刘氏又哭又叫,声音尖锐高亢,好像要把屋顶盖给掀开似的。
白老爷子不敢出门,可是无论他跑院子里那个角落蹲着,都能听到刘氏的尖叫,这让他烦闷不已。
就在这时,钱氏带着一个小包袱,和白川羌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瞧见白老爷子,夫妻俩楞了一下,就跟他道了个别,说白川羌今天就要启程,骡车都租好了,争取早去早回。
眼瞅着钱氏送着白川羌就要出了白家的大门,白老爷子脑中浮现出了一个想法,他大声制止了白川羌的步伐,“老大,等一下。”
白川羌疑惑的回头,“咋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