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如果你放下了，也应该早点告诉鹿离，让她也放下，而不是继续这样折磨自己。”
“感情没了，情分总还在。”
平时陈之重其实很少主动干涉别人的事儿。
哪怕是他亲妹妹陈珊的，他也只会旁观。
自己的人生总要自己去走，去选择。他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想干涉别人的人生。
被干涉的那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后悔。
可鹿离这事儿他没忍住。
裴茜下葬的时候，鹿离崩溃过一次。
后来站起来了。
那个消防员死了以后，为了照顾和保护小童，她自己抗下所有误解和谩骂，看似坚不可摧若无其事的又熬过去了。
除了陈珊和陈之重，没人知道这些年她经历过什么。
也没人知道，从顾未生离开的那年起，她就一直在赎罪。
为裴茜父母。
为小童。
所以她拼命想留在公司，想出头，因为需要赚更多更多钱去维持现状，甚至让现状变得更好。
哪怕被公司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打压。
她只是在想办法解决。
从来没有抱怨。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想，是不是生活太苦，所以她才想找点糖，慰劳一下自己的辛苦。
也许有了那颗糖，生活的这些苦便都不算什么了。
而他就是她的那颗糖。
只是顾未生不知道。
如果不是陈之重和陈珊，也许这些事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挂了电话，顾未生坐在车里抽了会儿烟。
烟雾缭绕，苦涩浓烈的味道萦绕在整个车厢。
他靠在窗口，车窗半启，一只胳膊搭在窗外，一只手落在手机屏幕的微信上。
微信上有鹿离发来的短信。
问他去干什么了。
她房间的窗户被风吹裂了，其他人都睡了，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微信里鹿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皮。
和陈珊陈之重在电话里描述的仿佛判若两人。
鹿离有个小毛病。
当她特别紧张或者无所适从的时候，就会发很多表情包来掩饰。
顾未生忽然想起他们分开前的那个晚上。
鹿离站在他租的房子里磨蹭着不肯走，两只灵动的眼眸在房间里转啊转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看表情肯定在想什么鬼主意。
他心里好笑，后仰靠在沙发上没动，任由她迈着小碎步在门口徘徊打量，一直欲言又止。
走到最后，他隔壁两间房的室友都关了灯，客厅漆黑一片，窗外的路灯也断断续续全灭之后，她才状似无意的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时间，绕到他背后不确定道。
“那什么……”
“我听说我住的那个宾馆之前闹过鬼，好像就在我住的那间房里。。”
“恩，然后呢？”
“然后……”
“然后……”
“要不……我今晚留在你这儿吧。”
那时候裴茜刚出现，距离加上顾未生本来又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平时发信息的语气也淡淡的没有起伏，所以鹿离很没有安全感。
不知道从哪儿听到撺掇，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想生米煮成熟饭。
反正如果他们迟早要在一起，那早点又怎么了。
她心里这么想，但毕竟年纪小，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脸红的就像要炸掉一样，只敢哼唧唧躲在他身后巡回又委婉的表达。
鹿离说完那句话之后，顾未生有好一阵都没说话。
鹿离心里忐忑。
又羞耻又爆炸。
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反应，索性跺了跺脚，拎着包包转身跑了。
“算了……”
“我还是换个房间好了。”
说着，不知道是太害羞还是尴尬，她拎着包一溜烟儿便从房间里推门跑了出去。
跑了之后没多久，顾未生就收到她发来的短信。
一连串砸头的表情包。
气恼中透着几分调皮。
还怕他担心，专门拍了张到宾馆的照片给他。
拍完人就消失了。
顾未生当时心情特别复杂。
但还是找陈珊过去陪了她一晚上。
现在她发微信的语气就经常和那时候一样。
总是说完正题，等不到回应之后，便会发几个表情包来活跃一下气氛，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尴尬。
就算他真的不回复，第二天见面她还有挽尊的余地。
不至于尴尬到地里去。
其实发出那条信息没多久，鹿离就有些后悔了。
她怕顾未生回复，又怕不是顾未生回复。也许他现在正和史肖月在一起。
也许看到她的短信史肖月会直接把电话打过来。
想到不久前她去拿衣服的时候看见的画面，平静的心情像被放在油锅上煎一样。
辗转反侧，也不成眠。
微信里，对话框那头的人静悄悄的。
鹿离从凌晨一点等到三点也没有丝毫动静。
等到最后，她攥着手机迷迷糊糊睡着了。
窗外冷风在吹，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脑袋蒙在被子里陷入沉睡。睡着的时候还在想，看来明天采购之前要去买套工具，找旅店的维修师傅上来修一下。
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鹿离就发现，昨晚还在漏风的木质窗沿竟然被人修好了。
她去问小静，半夜是不是有人进过她房间，小静说没有。
“你们顾队呢？”
鹿离刷着眼，清灵的视线随着远处一闪而过的挺拔身形跟过去，问的不动声色。
小静被她问的一愣。
半晌，像是有些不忍心的看着她，犹豫了半天才抬起下巴指了指楼下，说，“我们顾队………”
“他今天早上才回来。”
而且还是跟史肖月一起回来的。
这个消息本来小静没想告诉鹿离。
陆放和陈年不关心。
小静觉得告诉她太残忍。
本来想着史肖月吃完早餐走了就没事儿了。
可谁能想到偏偏史肖月刚坐下，鹿离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两人成年男女，一晚上住在一起，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这个消息真的被证实的时候，鹿离还是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洗漱完，鹿离没有下楼，直接回房间去剪辑最近拍的纪录片素材。
门口贴着一张提示条。
不知道是谁贴上的。
上面写着今天晚上他们要去外面采购的注意事项还有集合时间。
看到这张提示条鹿离才想起来今天晚上是医疗队在梨花岛的第一次集体采购，主要是带人去踩点。等熟悉以后，以后每次采购都会按照之前分配的两人一组定期买需要的东西回来报销。
她回到房间，一整天都没出来。
剪辑到老曹他们帮助走私的片段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到底还是又剪了进去。
没错。
顾未生是一早就删了她留在手机里的全程录像。
可鹿离毕竟是个专业记者，很多东西同时登陆一个手机账号都有备份，在录下的第一时间便同步到了起码三个客户端，就算顾未生想删也根本来不及。
她也不是打击报复。
只是觉得没有包庇老曹他们的理由。
而且她很好奇。
老曹和历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保护站不够赚钱吗。
还是他们贪得无厌想从这种渠道捞更多钱出来？
这个问题鹿离其实问过顾未生，但是他避而不答，根本没想告诉她。
她自己再去调查，已经打草惊蛇，连游览园的后门都已经进不去了，更别说拿着针，孔摄像头光明正大的进行拍摄。
脑子里的东西多的像一团乱麻。
鹿离没逼自己，而是一帧一帧剪辑过去，存在u盘里，又把剪辑过的视频好好捋了一遍，等心情平复的差不多，才拿着水杯下了楼。
期间，她和陈珊两人闲聊。
顺便问问小童现在的状况。
“放心吧。小童那边手术已经安排好了，要是做手术的时候你回不来我就给你直播。”
“不过你那边怎么样了？拍摄什么时候能结束？”
“现在距离报名截止日期可没剩几天了啊。”
陈珊问的随意。
她却想了想，在对话框里一字一句打下一行字。
“很快。”
她很快就回去。
要是等不到想要的那个人，留下也没什么意义。
想起早上小静说的那句话，鹿离如鲠在喉。
好像心里扎了一根刺，原本也没什么感觉，但亲眼看到以后忽然就感觉很不舒服。
楼下，旅店已经开始开门迎客了。
原本坐在固定角落的开会的顾未生和医疗队其他人也不知道去哪儿忙了，后院里只有老金一个人擦着眼镜正在看报纸。
鹿离就奇了、
好像从她来到现在为止，不管做什么任务，做什么手术，老金从来都没参与过。
他在医疗队就像一个养老长辈一样的存在，可要是真的算起来，又没什么存在感。
看到她，老金抬头，诧异中透出几分亲和的笑。
“来，小姑娘你过来。”
“快啊，愣什么。”
老金像是喊自己闺女一样熟练。
鹿离本来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在老金的再三招呼下迟疑着走了过去。
过去以后，刚蹲下，就看到老金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红色铁罐给她。
“给，拿着。”
“小姑娘家家的，眼睛哭肿了这个消肿最好了。”
“以前我儿子熬夜的时候我经常给他泡茶喝，效果特别好。”
老金扶了下老花镜，笑眯眯的看着她。
“我没……”
鹿离刚想说我没哭，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眼角余光里，有人推开身后的后门走了进来。
是顾未生。
她要说的话戛然而止，老金乐呵呵的推着老花镜起身走了。
院子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四目相对，都沉默了片刻。鹿离抿了抿唇，想走，却被顾未生伸手拦住。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休闲帽衫，头发刚洗过，身上透着沐浴露的清香，还有种熟悉的香水味儿。
“跑什么？”
“忘了今天晚上要去采购吗。”
看样子他是准备好刚从房间里出来的。
鹿离却觉得特别烦躁。
异常烦躁。
她低头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冷静了几秒，伸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掰开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扣子，弯腰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
刚刚好。
顾未生裤子口袋外一颗装饰的扣子也不见了。
粘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鹿离都被逗笑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心情是有多复杂，起身，后退一步盯着面前的男人道，“顾未生，你真行啊。”
“一边睡着别的女人，一边还要来对我怜香惜玉，不累吗？”
其他人鹿离都问过。
没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虽然顾未生的时间似乎对不上，可她今天去窗户边查看的时候发现了这枚扣子。
和他身上掉的刚好对上。
这就说明，昨晚收到消息之后他的确来过她房间。可第二天一早却还跟史肖月在一起。
就连现在，身上都还有史肖月熟悉的香水味儿。
鹿离觉得再不说点什么她心里就要憋屈死了。
可她说了之后，顾未生却好像一点儿都没被拆穿的窘迫，反而相当冷静的垂眸看着她，问她是不是又抽风了。
“对。”
“我是抽风了，抽风就抽在根本没弄清楚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毫无顾忌就找了过来。”
“要是早知道你现在是这样的人，我就压根不会来。”
“还有，以后请你把你怜香惜玉的心收一收，我不需要。”
她心里的火直冲脑门，说出的话也冲到极致。
她原本以为他会解释一下。
哪怕只是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没有、
顾未生把她扔在地上的纽扣捡起来之后，竟然垂眸看着她半晌，微眯着眼睛扫她一眼，说，“也不知道谁昨晚先给我发的信息。”
？？？？？
“我给你发信息你就来？”
“你属狗的，自己没点儿主见吗？”
嘿。
顾未生都被逗笑了。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跟我说话呢？”
他说的痞气，黑眸中透出几分不解的凌厉，可鹿离现在心里堵的要死，根本没有功夫在乎他的心情。
一把打开他的手就朝门外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冷笑，“以后再给你发信息我就是狗。”
说完，哐当一声摔上院门就转身上楼。
再也没往这边看一眼。
而旅店一楼一直听完全程的医疗队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都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连老金都忍不住推着老花镜纳闷。
“顾未生这小伙子以前挺好的，怎么现在这么乱呢。”
众人：“……*”
这里面只有陆放知道真相。
那天晚上顾未生是和史肖月在一起，但中间出去过一趟，不知道去了哪儿。
回来以后，他第一时间上楼去了鹿离房间，找工具，修窗户。
窗户修好，又去找了史肖月。
两人并没有一起过夜，只是在酒吧里谈了点雪瑞的事情。
那时候陆放也在，而且还帮顾未生分析过他从史肖月电脑那边传送过来的追影影像。
影像里有很像雪瑞的动物一闪而过。
陆放以前是干这个的，所以仔仔细细把这些一闪而过的画面分析了一遍又一遍，同时还从顾未生那儿得知，史肖月这些资料是从一个兼职做线人的海员身上买来的。
那个海员是酒吧里的常客。
顾未生找雪瑞的事情史肖月一直都知道，所以利用酒吧鱼龙混杂的信息便利，经常会帮忙打听雪瑞的消息。
能搜集到最好，搜集不到就拉到。
本来顾未生他们的线索从秦靳那儿已经彻底断了。
可现在史肖月提供了新资料，找到雪瑞的希望又近了一步。
所以当医疗队其他人和鹿离一起误会他的时候，陆放问他，“你怎么不解释解释，明明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没什么好解释的。”
顾未生眼眸横扫过去，手里半罐啤酒在黑夜里冒着冷气，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克制清冷。
“反正迟早要散，误会了早点散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说的。
真让陆放咂舌。
虽然他不喜欢那个记者，但看的出，相比史肖月，其实顾未生的确更喜欢鹿离。
不然哪儿会有这么多情绪起伏。
可他自己不承认，陆放也不愿意医疗队多这么一个定时炸弹，于是也没有帮忙解释，任由其他几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