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当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多问。挂了电话之后,很快便托人查到附近最近的大型公立医院,把地址连带照片联系电话一并发给了她。
鹿离回,“谢了。”
说完,头一歪,人又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未生醒来时,就看到她正趴在旁边病床边上,樱唇微抿,整个人乖乖巧巧的,手枕着脑袋,额前碎发胡乱绕在耳侧,白皙小巧的侧脸上有被床板压出来的红印。
好像还流了口水。
不知道在梦里梦到什么,嘴巴吧唧吧唧动个不停。
他看了一会儿,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逐渐清醒。
手机上,有陈年发来的短信。
“顾队,我们已经住下了。”
“就在昨天离开海岸不远处的一家宾馆,这是地址,明天你要是睡醒了记得和鹿记者先来找我们啊。”
“来护送鲸鱼的保护站那边的人说,要尽快跟你办理交接手续,把船开走。”
时间是凌晨六点二十八。
陈年一连发了好几条短信过来,称得上狂轰滥炸。
其间还夹杂着陆倩发来略带期盼的邀请。
“顾医生,下个月我朋友结婚,需要带一个男伴去,你有空吗?”
顾未生没回。
他的手指修长,落在漆黑光滑的手机屏幕上,随意划动,却透着干净凛冽的气质。
一如他这个人。
光坐在那儿,靠着床头,挽起衬衣袖口,坐在傍晚的夕阳里,就已经拥有让人心猿意马的能力。
鹿离懒洋洋的趴在床边,抬起一边眼眸悄悄看他一眼。
顾未生还在打字,间或侧头,从桌子上拿起外套里掏出的香烟咬一根在嘴里,过过烟瘾。
他烟瘾很重。
但这里是诊所,所以也只是咬在唇齿间过过烟瘾,没有真的点燃。
顾未生写着写着,就感觉一道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他抬眸,和床尾那只小狐狸的目光撞在一起。
对面毫无羞怯,甚至还古灵精怪的冲他眨了眨眼。
“伤口怎么样了?”
她张开沙哑的嗓子问他。
可顾未生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缠绕的纱布,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好整以暇的装进烟盒里,这才清淡着嗓子掀开被子起身。
“你睡醒了?”
“还行。”
“就是腰有点痛。”
“我问你呢。”
“你身上伤口怎么样了,现在还痛不痛?”
“要不要让医生再换一次药?”
她好像对这个问题格外执着。
顾未生漆黑的眼睛看她一眼,停顿半秒,才侧开眼,嗓音淡淡道,“不用了。”
“你要是睡醒了,就起来。”
“我们现在得去找医疗队汇合。”
“恩,行。”
“那走吧。”
“我没什么要收拾的了。”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边站起来,对着门口的窗玻璃理了理头发,不知是不是觉得不满意,等他走到跟前,忽然措不及防转身,倾身对着他手里的手机屏幕照了照。
少女的脸骤然靠近,樱唇近在咫尺,蝶翼般的眸子亮晶晶的看过来。
呼吸窒了一秒。
但很快,她就若无其事的后退离开。
还顺带帮他理了理没铺平的衣领。
“顾队长,你领口歪了。”
……
顾未生挑眉,垂眸睨着她的一举一动,漆黑的眸子情绪未明。
他半眯着眼睛,像在打量她,又像在琢磨什么。
鹿离被他那个眼神看的心口一顿,半晌,才拍拍手,漫不经心的提醒他,“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如果这次我能找到你,就让我留下。
“但是我也没说不能反悔。”
他说的坦率,双手抄在兜里,略显痞气的看着她。
鹿离胸口一窒,差点没被气背过去。
“顾,未,生。”
“不带你这么耍赖的啊!”
她瞪大眼,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出尔反尔,几秒钟时间,连在脑子里怎么反驳都已经想好了。
可没想到说了这一句之后,顾未生却已经穿上外套,脚步沉稳的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其实他也没想反悔。
只是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
鹿离其实真的怕他会反悔。
从同洲岛找过来的路上,立为年就不止一次的问过她,“鹿组长,值吗。”
“冒这么大风险,就算我们找到医疗队,医疗队那边也不一定会配合啊。”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时间分给更有把握的项目。”
就连陈珊也劝她,“要不算了吧。”
“顾未生那牛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觉得他不会妥协。”
是。
她是因为愧疚来的。
可还有更多原因是因为他。
要不是为了他,谁愿意这么历经危险和痛苦,谁愿意一天到晚承受晕船呕吐甚至颠三倒四的作息生活。
来之前,鹿离甚至想过。
万一,万一他又后悔了,后悔打那个赌了,她就回去。
不来了。
反正人找到也见过面了,没什么遗憾了。
可那是在昨晚之前。
今天就算他反悔了,也一样赶不走她。
“为什么啊。”
那是和陈年他们汇合以后的晚上,躺在被窝里,鹿离腰酸背痛的跟陈珊聊天。
陈珊也无法理解她的执拗。
“死钻牛角尖。”
“猪你知道吗。”
“猪都是笨死的。”
“你现在就特别像童话故事里那头猪,我都恨不得敲开你脑袋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东西,让你能这么丧失理智。”
陈珊虽然吐槽,却还是很有耐心的跟她闲唠。
鹿离想了想,“其实很简单。”
“你知道吗,以前,我从来没想过再遇到顾未生他会做这一行。也没了解过,做这一行有什么意义,危不危险。”
“可前两天在海上四处漂泊的时候,我遇到几个人,他们告诉我,其实医疗队帮了他们很多忙。”
“帮他们治疗过受伤的家禽,帮他们隔绝了那些不断骚扰附近海域的捕猎者,甚至保护者这片海域的平安。”
“昨天晚上他受了伤。”
“我就在想。”
“他到底为什么会留下来,为什么会做这份工作,为了这样一份居无定所甚至没什么报酬的工作值得吗。”
“你知道吗。”
“我想了解他。”
“重新了解他。”
“了解他在想什么,了解他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了解这些年我不再熟悉的顾未生。”
“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因为愧疚,或者想再续前缘。”
“只是单纯想知道,这样一份职业存在的必要。”
“毕竟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来拍新闻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