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钥匙。
撬了半天锁之后,仓库的三个男人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箱子都特殊材质做的,一般撬锁工具根本打不开。
上船时,为了假扮船员,他们没有带太多工具。
而眼前的仓库里,也没有一样可以用的工具。
所有人的心都像坐过山车,再次骤然坠回谷底。
顾未生咬着手电筒在仓库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
可找着找着,陆放忽然一拍脑门,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顾医生,你说钥匙会不会在刚才那个女人身上??”
“她刚才路过的时候,身上有股明显的鱼腥味儿。”
“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和这个房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放的话仿佛一颗定时炸弹,骤然扔进心底的湖面,掀起一地波澜。
顾未生还没说话,旁边的陈年也忍不住仔细回想了一下,半晌,像是再三确认后转头看向身后眉眼肃穆的男人,说,“我好像也闻到了。”
她真的来过。
顾未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他想爆粗。
可冷静几秒后,到底还是转身朝门外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和匆匆赶来的鹿离撞了个满怀。
“嘶——”
“你这些年练金钟罩了吗,身体这么硬。”
鹿离忍不住揉着额头抱怨似的看他一眼。
可顾未生没接茬。
只意外皱眉,眉头习惯性形成一个川字,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鹿离不爽他的语气。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仰头看着他说,“我来不好吗。”
“你不就打算去找我吗?”
说着,她把自己手里早就卸下来的钥匙扔给他,一边扔,一边拽着他走回仓库,语速极快的说,“这是这间仓库的所有钥匙。”
“还有,上面的人已经发现异常了。”
“正在从一楼往仓库里走。”
“你们要么找个地方先躲起来,要么现在走还来得及。”
陆放和陈年惊了一秒,下意识道,“那你呢?”
鹿离神色淡淡的勾了勾唇,看向对面面无表情的顾未生,说,“我去帮你们引开那些人。”
“你?”
“恩,就是我。”
“怎么,我不像是会帮你的人吗。”
她说的嘲讽。
顾未生却无心接她的挑衅。
现在情况紧急,鹿离也知道分寸。
说完之后,她又附带解释了一句,“我不留下是因为身上这件衣服。”
“看到了吗,这件旗袍是船上员工的工作制服,这串钥匙也是我从其他船员身上骗来的,一旦有人发现异常,只要发现我一个,你们都会遭殃。”
“所以我去引开那些人最好,我引开他们的同时,你们想做什么可以快一点儿。”
“但是记得要藏好。”
说完,她低头掰开他的手,就往门外走。
掰开的动作像极了以前他拒绝她时候的样子。
一如既往的记仇。
顾未生眯了眯眼睛,下一秒,就听到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嘈杂又气急败坏的咒骂。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泳池边上一定要守人吗?”
“你们都他妈什么脑子?”
“竟然能让陌生人留下脚印,还不知道是不是进了仓库,要是这批货有个三长两短,一会儿三哥发火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正说着,三人已经听到外面的踹门声。
几乎在一秒之间,顾未生就做了决定。
“快,进箱子。”
现在挪动五月根本不现实。
可五月已经生了一半儿,如果等外面人走了再帮忙,后果谁也不知道。
他们只能在箱子里帮五月接生。
陆放陈年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顾未生的意思。
两人手疾眼快跳进了面前带血水的铁箱,眼睛都没眨一下。
铁箱虽然巨大,可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蹲在里面还是费劲儿。
箱子里,受伤的五月正吃力的煽动鱼鳍,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来帮她的三个人。
顾未生和陆放三人快速帮她顺气,安抚,喂它随身携带的零食补充体力。
腹部挣扎的小鲸已经露出大半个身体。
可头却卡在里面死活出不来。
就在这时,箱子外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接着便是鹿离熟悉的惨叫。
所有人心都被提了起来。
可所有人手上的动作也一点儿都没有怠慢。
五月还在挣扎。
血水从身体里不断涌出。
尾巴焦灼又痛苦的拍在沉默的水里,艰难绝望的看着他们。
可不论怎么挣扎,它的呼吸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慢了下去。
能支撑到现在,它已经没有力气。
陆放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怎么办顾医生。”
“要不我们直接冲出去吧!”
“现在放回海里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顾未生眼眸低垂了一瞬,下一秒,已经咬牙做出决定。
他沉声道,“把刀给我。”
他要二选一。
把小鲸从五月肚子里剖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五月忽然温柔又绝望的看着他们流下一行泪,然后便安心的闭上了眼。
陆放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陈年也忍的眼眶通红。
可手上递刀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怠慢。
那声惨叫之后,仓库外隐约能听到刺耳的翻找和咒骂声。
还有噼里啪啦的踹门声。
声音一会儿在附近,一会儿在远处,一会儿又好像在门口,伴随着几声闷哼,最后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屏气凝神的瞬间,顾未生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不好,海警来了。”
“快,快上甲板!”
可鹿离却没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他们把小五月接生出来,听到箱子外咚咚的敲击声和鹿离熟悉的嗓音,陆放才猛地从里面推开铁箱。
铁箱外的白炽灯格外刺眼。
可即使这样,鹿离脸上的巴掌印还是格外清晰。
她嘴角有血,身上布满血水和脚印,就连头发都变得一团糟。
陆放陈年心里一惊,连忙上问她,“妹子你没事儿吧!!”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
“就是搜了个身。”
鹿离说的风轻云淡。
可刚才的惨叫每个人都听的真真切切。
陆放和陈年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不好意思。
可鹿离却没说什么,只是走到顾未生面前,看了一会儿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那个小箱子。
箱子四四方方,刚好装下一只新生的小鲸崽。
“哎,我救了你一命,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她擦了把嘴角的血,身体前倾看着他。
可面前的男人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而像是被她这种质问的语气逗笑了。
他双手插兜,俯身看了她一眼,英挺的眉眼在眼前骤然放大,气势沉甸甸的逼人,一如从前、
“说什么。”
“是我求着你帮忙了,还是我又答应跟你交换什么了?”
“恩?”
他说的痞气又不耐烦,清俊的眉眼却刺的人心都在疼。
鹿离抿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是在自取其辱。
还以为她懂事一点儿他就会心疼愧疚呢,没想到完全在自作多情。
她笑出一声,有点自嘲。
眼见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越来越明显,陈年连忙提醒,“顾医生,我们该走了。”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就在刚才,船上所有巡逻的船员和保镖都已经被鹿离用发现海警的借口声东击西转移走了。
短时间内他们根本不会回来。
她本来没想计较。
帮他是她自愿的。
喜欢他也是她自愿的。
可看着他一脸冷漠的样子,鹿离心里忽然就笑了。
“顾未生。”
“你不是最不喜欢被人拍脸上新闻吗。”
“但我拍到你了,怎么办。”
果然,听到这话,他离开的脚步一顿。
她抿唇看着他,“想要啊。”
“行。”
“你过来,”
“帮我把身上的印记和脸上血迹擦干。”
“擦完我就给你”
她说着,整个人站在那儿,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眉眼清冷的看着他。
顾未生皱眉,可她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不是不喜欢她吗。
不是对她没感觉吗。
她非不信这个邪。
就是要他低头。
就是要他记住今天自己受的伤。
她看着他,脸也不要了。
像豁出去一样,在阴影里昂着脖子,散漫玲珑的靠在身后的墙上,眼神清冷的看着他。
等他妥协。
可顾未生攥了攥掌心,半晌,竟然只是习惯性的警告她,“别闹。”
他只当她是小孩子在胡闹。
鹿离牙都快咬碎了,在他踏出仓库的前一秒狠心道,“我没闹。”
“顾未生,有本事你今天就走,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你养在家里小孩子了。”
“但凡你今天从这儿出去,我立刻就让你在新闻上扬名立万,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抿唇看着他,妙曼的眉眼在黑夜里发着光。
眼底有执拗的受伤一闪而过。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肯要她。
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肯。
反正她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要过脸。
再丢一次人有什么区别。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肯让谁。
最终还是顾未生先妥协。
指甲陷进掌心,鹿离攥着掌心,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快步从仓库门口退回来,用撕下来的袖子帮她擦脸,擦手臂,擦身上所有沾染的灰迹,手上动作很快,目光从始至终都笔直的看着她。
擦到身上的时候,陆放和陈年忍不住背过身,根本没眼看。
因为有些印记离重要部位很近。
可顾未生却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有的只是淡漠的焦躁和不耐烦。
擦完之后,他像终于完成了一件苦差,抬眸看着她嘴角撕裂的伤,嗓音极淡道,“行了吗。”
“行,当然行。”
鹿离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闷的她喘不过气来。
挫败,屈辱,还有他的无动于衷。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诀别七年再次重逢的瞬间彻底爆发。
瞪着他看了几秒,她忽然转身,从不久前藏针,孔,摄像头的地方抽出一个U盘,猛一下伸手扔到门外。
砰一声,海面水花四溅。
手里的东西瞬间不见踪影,
她指着外面的海水,一字一句的刻薄道,
“你不是想要吗。”
“去捡啊。”
“捡到我就送给你。”
说完,上前一步撞开他,关上门就离开仓库,动作又狠又绝,震的墙壁都在响。
而顾未生却没什么反应。
鹿离离开后,他很快就带着陆放陈年转身离开,神色淡漠的好像压根就没有来过一样。
可手上的血气却怎么擦也擦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