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与祁贝贝有工作来往的,有认可她的有不认可她的,平时能不能攀得上她的关系的此时全像得了契机,一波又一波的,于情于理都要来恭祝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流。
幸而她长年累月练出来的酒量甚好,接了一波又一波,还要暗地里递给祁醉眼色,大约意为“你看,全是你给我招的人。”
接了好几轮了,她只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热,虽还不至于到喝醉的地步,却也着实有些头晕。
她低头扶了扶自己发沉的额角,就听见一个犹犹豫豫的女声传来。
“……祁姐,我叫杨恬,”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女孩子,“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女孩儿似乎很紧张,发声的部分都很紧,话也说的磕绊。
但声音条件极好。
挺好看的,祁贝贝想。
她脑袋发晕,眯了眼睛去看对方。
杨恬长得很好,皮肤好,也秀气,眼睛很灵,扎了个马尾,很是清纯可人的样子。
对方似乎极少出入这种场合,举止都透着不自在,却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种特别的可爱之处。
宋祺眼光真是好,我先碰见了我也签。
祁贝贝笑了一下,却都分不清是在笑自己还是对方。
杨恬很年轻,又刚走这条路,正在自以为很要照顾人情世故的年纪,不仅自己敬了,还偏要提一句别的。
“宋哥那边实在走不开,他让我给您说一句恭喜。”
祁贝贝哑然,酒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思绪也往外挣了一挣,心底里冒出来一句。
真是黑色幽默。
她心底从之前便攒下的怨怼像是烧开的墨水,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她在微薄的混乱中冒出了一个不堪的念头,自己的生活还能过成什么狗屎样子?
可她怎么认输啊?
然而她又笑了出来,这酒喝得她变得和小时候不撞南墙不回头式的死倔,招招摇摇艳光四射地笑了出来,说了声好。
然后又遭了鬼似的多问了一句:“你多大啊?”
杨恬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实在不太好意思,脸都憋红了,才挤出来一句。
“二十一。”
真年轻啊。
真年轻啊。
祁贝贝想见一见宋祺。
可她大概是绝不会去见的。
人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旦群居,连情绪都会被集体氛围感染。
结婚在她心中本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全都在一纸协议上完成了应完成的所有意义了,从没觉得这事本身有什么与众不同。
可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脸上带笑不断说着,恭喜啊,人生进入新的阶段了之类的话,她听多了,竟然也真的在酒精的作用下恍惚起来,仿佛是真的意识到在人生的精神纲领中这算是一个什么颇具意义的阶段性转变。
人总要歇一歇的,歇一歇,掉到那些幸福啊美满啊的人生陷阱里去,躺一会儿。
——即使知道不会更好。
她听人说着这些“第二次人生”“与青春告别”之类的话,即使知道全是狗屁,却真的生出一种惶惶来。
再见一见吧,她想见一见。
人来人往,周而复始。
你为什么不来呢?
——这一行字,终于,终于一笔一划地,顿挫地,艰涩地,刻到了她的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