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籍与虞夕踏出剧院的同时,子休身后凭空显现出一道身影。再听到的是清脆的铃铛声,一双赤脚在红色丝绒地毯的衬托下显得白皙如润玉。
先入眼的是那五彩斑斓的衣裙,那布料是手工一点一点编制的。是属于少数民族的独有的手艺,五彩衬托之下的是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蛋。女孩五官深邃,在这个时代看来有种混血的美感。那及腰的长发编成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辫子,好看的紧,只是那张小脸白的有些吓人。女孩慢慢走到桌子前面,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这才发现铃铛是系在她脚踝上的。正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看见子休一直紧紧盯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女孩眼睛里闪过一抹光彩。她伸手欲拿,可指腹传来的痛觉让她条件反射般缩回了手,可下一刻她呆滞在了那里。
看着被烫的泛红的指腹,女孩眼眶里竟然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要是被人看到指不定要说她多矫气呢,就被烫了这么一小下就哭成了这样。只是所有人都不能明白,此时她的心底正翻起何等的滔天巨浪。
过了好一会女孩才反应过来,有些无措的看向子休,双眼里噙满了泪水和疑惑。
“从今天起,你的惩罚结束了。你的时间将重新开始流逝,所以以后你都能受伤流血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毫不顾忌的乱闯了。今后你就只是一个凡人,不能再穿过五界结界乱闯。走吧,回到你的命运之中,过原本属于你的生活。”子休微微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眼中解脱的情绪一闪而过。这让女孩有些恍惚,她从未在先生的脸上看到过除了冷漠和阴狠之外的情绪。很多时候先生在她眼里是个无情的人,可她又清楚的知道先生对他们这些受他庇护的人有多好。
犹豫许久之后怯懦的开口:“先生,您只说为了完成交易在地府吃了大亏。可是我知道能让您吃亏的除了您自己没有别人,这是您第一次后悔吧,第一次后悔自己和我做了交易?”
女孩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朝子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笑容灿烂的让子休心头出现了一丝灼热之感,好像有些无形的东西被燃烧殆尽。
“我从不后悔和任何人做了交易,我只后悔让那个人多等了五百年。”
说罢,子休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之中。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在女孩耳边回荡,想起茶楼里的那些妖魔鬼怪,女孩心底涌现不舍。视线落在子休之前所坐的位置,直到今天她才觉得自己看明白了先生。
剧院外面,难得一遇的太阳雨在淅沥沥的下着。在别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冲进雨幕,开心的笑着跳着,即使脚底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生疼也还是幸福的大笑着。
我叫艾草儿,是苗疆人。我族深谙蛊术,所以我从记事那一天起就有了第一只蛊虫,父亲从小教导我蛊术,倾尽所能。在记忆里没有母亲的身影,父亲说在我刚出生不久母亲就离世了。只留下了给我的名字和她毕生蛊术心得的记载。艾草属中药,有温通经络,散寒止痛的功效。父亲说母亲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让我成为整个部落的艾草,为部落带走伤痛,保护所有族人。
可是还不等我长大,成长到能够保护所有人的时候父亲也不见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七岁生辰那天我明白了我要代替父亲,替他继续守护族人。
可是我从没想到,之后的事情让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寨子处于苗疆,与世隔绝,几百年来都是以农作与大山的馈赠养活着所有的族人。直到那个人的出现,那个一统天下的人出现之后,我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小时候父亲像说故事一样的和我说起过,以前有着一些族人为因为受不了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离开了苗疆,去到那些繁华的地方。渐渐的,他们被那些尔虞我诈所感染,奉行着你不欺负别人,别人就欺负你的信条。蛊术渐渐为人所知,为人所惧怕。那些人因为怕我们的蛊术所以想要让所有会蛊术的人都消失,有人想学,有人想灭。我们的生活被外来人打扰,只能尽力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保全自己。
在她十九岁那一年寨子走到了绝境,命运让她们这样的人成为了别人战功上的亮点。她们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为了护住所有族人她去找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有给予她任何实质性得帮助,而是给了她一枚香饵,说只要点燃它自然就有能帮她解决所有事情的人出现。回到寨子里她被自己的单纯气笑了,真是傻了,明显敷衍她而已,她还老老实实的把那枚香饵带了回来。
回到寨子不久之后她就仿佛被蛊惑一样,点燃了那枚香饵。那味道很奇怪,若隐若现却又深入脑海。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就在她想要灭掉香饵的时候意识陷入了黑暗,在双眼闭上的一瞬间她在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蠢货。
艾草儿睡了有小半个时辰才醒过来,可是醒来的时候她眼里是深深的疑惑。梦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谱,在梦里为了生存,她答应了一场交易。一个梦换她以及整个部落能够得到继续的机会,甩开那个古怪的梦境,动身去和部落里的几位长辈商量解决的办法,也许是太过于担忧的原因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于她而言可以称之为噩梦的梦境。
深林之中,在从小长大的寨子里。所有房屋都残破不堪,只有自己坐在一间整齐的房间里。梦境里没有别的人,只有自己在房间里不断的走来走去。可是不论她怎么走都没有办法离开房间,随着日升月落,改变的只有窗外的环境。
第二天她们寨子里来了一个人,一个身穿精致武将衣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在所有族人颇为不善的视线下走到了她的面前,刻意压的声音只有艾草儿听到:“我一万精兵已经包围了你整个寨子,本来我是带着他们来赚军功的。可是.....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有能力做到你想做的事情,你就替我做一件我不方便做的事情。想想吧,要不要和我做交易。”说完他便走到一边不再看艾草儿,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一番话给艾草儿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艾草儿的视线一直黏在男子的身上,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巨浪。昨天做了两个莫名其妙的梦,原本一筹莫展的事情今天就有了惊天逆转,还是自动送上门的。这让艾草开始怀疑梦里那个男人说的话是真的,开始怀疑他口中的交易已经达成。
这样的想法让艾草儿完全陷入了沉思,一万精兵对于她们这个寨子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她在犹豫,是否要答应。是不是不论她答应与否该付的代价已经收不回来了,她并没有发现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内心里已经相信了昨天梦境里的一切。
直到把整个寨子所有的景象都仔细打量了一遍之后他迎着艾草儿深沉的视线走回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掺了两分真心的笑容:“想好了吗?当然,你可以不答应,反正我的选择不止你一个。”
赤裸裸的威胁传入耳朵里,这让艾草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交易就这么达成,男子眼中的笑意更加真诚了几分。既然目的达到男子转身便朝着寨子的入口处走去,他倒是潇洒,只身后的艾草儿急了。
“你说要帮我,怎么帮?”
急躁的询问让男子的脚步停下,不一会,一声尖利的哨声从男子的位置传出。不一会,巨大且嘈杂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密密麻麻的人影带着烟尘涌进寨子,把族人都吓得不轻。见此情景艾草儿连忙走到男子身边,紧紧盯着那些身披铠甲,手握利器的士兵们。
男子轻轻捋了捋胡须,一副气定神闲的看着那些人的进入。随后,无比残酷的话从他的嘴里平淡无奇的说出:“我有一万人,能让你整个寨子里三百多口人一夜时间之内消失。当然,这是在你没有答应我的前提下,你们整个寨子都将成为我这支部队的军功。可既然你现在答应了,我自然要履行交易了。看到了吗,那些囚笼里的人。一半是和你们一样的苗疆小族,一半是我从各地抓来的乞丐。”随着男子指的方向看去,在重兵包围之间有着几个巨大的囚笼。里面人头攒动,人人脸上皆是布满了惊恐,艾草儿突然懂了父亲曾经说过的那些黑暗。
“你是....你是想.....”后面的话艾草儿说不出口,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那些被关在囚笼里的人。那一刻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从小接受的教导告诉她这件事有违天理,所行之人必遭天谴。可是在看到那些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她的族人,看着那些从窗口探出头来好奇观望的幼童。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人都是自私的。相比这些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她自然偏向自己的族人。
那一天夜里,伴随着夜枭那一双闪着荧光的眼睛。三百多条无辜性命就这么消失在阴谋之下,看着血流横河的寨子。艾草儿心底不知是悲是喜,一边为这些无辜惨死的人所谴责自己,一边又为护住了族人而庆幸着。她不安的移开视线,可当她抬头的瞬间。夜枭那双在黑夜里闪烁着荧光的眼睛就这么撞入眼里,她身躯剧烈一震。那一刻她知道上天将她的所作所为都看在了眼里,她在心底向上天祈求。所有罪责由她担,所有惩罚由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