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罗帐中游出一条玉臂,伴随着引人想入非非的声音在漫无目的地抓空。半透明帐子里摇曳着纠缠不清的影子,芳华欲滴,暗香盈动,罗帐之内渐入佳境,嫩葱般的指尖蓦地抓紧了轻薄的帐子。
屋内的骚动在到访者试图搅扰之前就春/光尽泄了,室内被众多笑声填塞着拥挤不堪,以至于突然驾到的这位高贵来客没能如愿扫人性/致。
这间色调糜/烂的房间是近年改装的奢华套房,承包价格高得咋舌,但凭来客对此地的熟悉程度,罗帐里面的那位就算不是永久住户也算得上常客了。正当来者四下寻觅落座之处时,帐子里帐子里忽然又伸出了那只纤纤玉手,冲对方招呼着,嗓音甜得发腻:“呵呵呵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族长您不来一起玩儿?”
被唤作“族长”的客人是位装扮讲究的贵妇,乍眼辨别不清年纪。脸蛋保养得极好,然而那双太大的浅蓝色眼睛已然撑不住松弛的皮肤,暴露了她半老徐娘的事实,而姣好的轮廓仍不失年轻时的风韵。
她的打扮举止都和这里格格不入,可她倒也不客气,立刻循声上来,一把掀开了床前的罗帐。
毕竟她的表情实在不像要来一起玩。短暂的对峙之后,帐子里忙跑出几个眉目讨喜腹肌诱人的男孩子……留下主顾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冲着“族长”咯咯发笑。
“卡提埃得,这个时期你还往窑/子里跑,嫌死得不够明白吗?”“族长”摆出一个优雅端庄让人背后发寒的笑容。
“别说我这个小小的行政官了,高贵的摄政族长您不也在这儿……对了,你今天的口红看着不错,是弃原来的那批货?”卡提埃得含起手指头意犹未尽地啜着,少女一样乖巧的脸蛋回了一个笑给她。这表现根本就是对她的警告习以为常了。
“你怎么会喜欢光顾这种肮脏的地方。”对方嫌恶地绕开床。
“那又怎样?反正我男人死了。”
“那你就用这种方式羞辱你自己?”
卡提埃得没应答,一头倒回床上,用薄被将自己卷了个严实。
“我在这儿,是因为左等右等你等不到,派来的人还一个都进不了屋子。”对方抱臂走着,“好在我手下还有人路子野得过你,所以我可以从后边的通道想进就进。你再不跟我走,我就要叫老板来把你轰走咯。噢,再不,把你的龙鳞会员卡也注销如何?”
这威胁奏效了,卡提埃得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找衣服:“混蛋啊……你干嘛这么对我。”
“谁让我太急着想知道,你开会的时候——到底对泽尔森说了什么呢?”
卡提埃得一愣,凶狠的眼神再一次从眸子中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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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对方的领地就只能站着,卡提埃得还有点腿软,这时也只好不断地踮脚缓解。
她穿着埃得家族传统的正装,模样举止却没个正行。在这个森严的大厅里,小小的个子和娃娃脸让她的锐气顿时消减了许多。
城心区管得严,她便常去外围公寓区深处的会所买春,在这个弥漫着铜臭的小圈子里,她的逸闻相当丰富。也许是在央京的年岁就足够出名,所以从来没人把她认错过,那头纯正的金发和浅蓝色的眼睛证明了她的血统,而刁钻的语言和放荡的行径又再一次印证她身份的真实性——埃得家的“败家民族”称号,在她的身上似乎验证得确凿无疑。
“够了~‘脉原第一败家子’又不是我!”她申辩着。
“不,你现在已经是‘第一’了。”摄政族长优雅地落座,“毕竟之前的所有任‘第一’,都没能熬过这次瘟疫。”
“我错啦~我是应该先来跟你汇报开会的事项……”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啊哦,对啊,你老公会告诉的呀。那你要我说什么?”
“我这次根本没让你去传任何话,你去添什么乱。虽然本一都和我讲了,但我看你还是一五一十给我再讲一遍吧。”
“为什么?你不信你老公?”
“我只是喜欢听你说说俏皮话。”
卡提埃得一听她这么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呵呵呵呵呵……”卡提埃得掩唇,“我只是和那个禁欲狂说,我会去帮他的啦。”
“埃得家族不会参与这些事,我之前应该说的很清楚。”
“我只代表我个人,跟埃得家族无关。”
“为什么呢?为了泽尔森?”
“哈哈哈,他是叫人很想玩弄一下,不过怎么会因为他呢?都是因为我知道漓尔那个傻瓜要去的,他这个人啊,就是爱舔泽尔森的屁/眼。”卡提埃得说着不着边际的脏话,甜甜的声音却讲出一股无赖般的气势。她冲对方比划着,“虽然是个很讨厌的人,但是我可不想看着他去送死。那家伙有老婆又有小孩,所以牺牲之类毫无意义的事,让我这种了无牵挂的人来做会比较好。”
“无比感人。”对方假惺惺地抹眼泪,“那我可要好好给你置办‘英雄’的葬礼了。”
“老阿姨,您别再来那套情怀杀啦。”
“管我叫老阿姨,你好大的胆子哦,自己还不是早就到了阿姨的年纪。”
“哎哟您怎么说也五十了,再保养也快遮不住了吧。我这三十多的,尚且有几年扮小孩的机会。就算咱埃得家遗传娃娃脸,‘源流’那种不老的能耐,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一提到张埃得,无论重点是不是他,摄政族长的脸上总是立即凝重起来。
“他要把艾妮扣到什么时候?”摄政族长用手指在眼角按着,仿佛这样做就会产生抚平皱纹的心理作用。
卡提这时觉得双腿缓过来了,于是站得笔直:“‘源流’把那个小姑娘从海国手里要走,还不是怕她留在我们手里就被生吞活剥了吗?”
“那他也别想护这孩子一生。”摄政族长瞑目。
“呵呵,且不说他,就算我们真的处理掉小姑娘,你死了以后族长又给谁继承呢?你传不到自己的血脉身上的,你那个小男人,给了你俩杂交品种……哦我忘了只剩一个了……总之——他们可不是埃得。”卡提说着向她靠过去,凶狠的眼神在她的周身打量,“我说——弦埃得,你要不是靠着元老的辈分另加那代纯血里剩的最后一个、多少还跟‘源流’称得上远房兄妹,不然也没资格当上摄政族长。”
说完她又突然变脸,老实坐在她脚边,像一只顺服的宠物:“不过就算轮不到你和你的孩子,也必然轮不到我,所以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人呢。”
弦埃得仍端坐,探手去推开了卡提蹭在她小腿上的脑袋。
她们都把目光投向刚刚进来的人——那个细长眼睛的男子,吉尔本一。
“哦,吉尔教授!”卡提兴奋地尖叫着。
吉尔本一没有理她,径自绕到弦埃得面前,俯身示意。即便在自己家的自己妻子面前,他依然是一副官方会晤的姿态。
“沙漫家族表示,族长会亲自参与到防范或抗击渧尔德的行动中。”他对弦埃得耳语。
“沙漫的族长不还是个孩子吗,真能来?”弦埃得觉得不靠谱。
“沙漫没有摄政族长,这个批示肯定是族长亲自给的。”吉尔本一点头,“正是孩子嘛,难免意气用事。到时候他想来,旁人未必让他插手。”
“几年前还仗着张埃得的宠幸风光无限,如今只剩个空架子,那个民族真的要完蛋了。”弦埃得感叹着。
“我看未必,有精神气在,人少点也一样跨不了。”吉尔本一抿唇微笑,“倒是,咱家次也很崇拜他。”
“这也不错,次也该和纯血统的一起玩,多学学礼仪、交际,以前都放任他自己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做科学做的都憋坏了。”
“我觉得也还好,至少他有自己喜欢做的事,也能用这些事做出成绩来。”
“唉,我还是不放心,要是元也还在……”
卡提站在一边,完全被这两个人忽略了。但她也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本来他们说的那些话题她就没兴趣去听。她想等等看弦埃得还会不会有什么事找自己谈,但她很不消停地一边小步地向后倒退着一边所谓的“等”着。她一直退,退,退,最后退出了大厅,弦埃得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叫她。
弦埃得和吉尔本一咕哝着他们的大儿子,说得一双眼里含着泪花。可她毕竟是在贵族教育之下长成的大家闺秀,严格遵照着喜怒不形于色的讲究。吉尔本一安慰地轻按她的肩头,然后走向后门去离开了。
弦埃得稍稍擦拭眼角,袖口没有潮湿,她松了一口气,向厅外道:“卡提!”
卡提埃得从大厅门廊探出脑袋:“干嘛?”
“你最好还是不要掺和泽尔森他们的事,这次我有预感,他只是拿你们做诱饵。”弦埃得按着眉心,“泽尔森是个阴险的人。他明知斗不过渧尔德,还不集结长宁镇的全力而只是叫了你们几个,这里面一定有鬼。”
“我们几个用来拖延渧尔德绰绰有余。”卡提懒懒地抱着门廊的框子。
“拖延?花费生命在‘拖延’上面?卡提……”
“当初沙漫家族为了‘拖延’瘟疫的蔓延,协助难民逃亡,几乎全死在里面了。你看,‘拖延’也算是值得付出生命的事情之一……呵呵。”
“沙漫家族奉行舍生取义,而埃得家族所信奉的是留有余力,这是埃得家族长久兴旺的智慧。”
卡提点头:“是,是。我可没有沙漫那么伟大,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埃得。但这次我不能坐视不理。”
弦埃得站起身,向她缓缓走来:“我希望你意识到你对我们家族的重要程度,不要把精力都放在缅怀逝者上面。你应该明白了,就算你再怎样作践自己,你也忘不掉他。”
卡提的指甲在门廊上抠着。
“啊哈,”她忽然甜甜地笑了,“‘他’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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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子尾”的断崖碎石滩上弥漫着湿咸的雾气。城区和白沙滩还是一片阳光普照,这雾是傍晚腾起来的,突然而古怪。
什么也看不见,按理说是这样,但是再怎样糟糕的天气状况都阻碍不了“融体”这样特殊的视力。对于正常人而言可见度只有一米之内,而他可以轻松看到,远处的海岛上面歇着成群的海鸥。
泽尔森在礁石上蹲了很久,可能只是为了看海鸥们避雾。
身边的温度忽然温暖起来,顺带着,雾气也很快地消散掉了。他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人驾到,但是他尚未起身招待,对方就已经很不友好地叫道:“你在那蹲着干啥?知不知道远看你就像在拉屎。”
泽尔森这才感觉腿很麻,但他忍着,静静站在礁石上证明自己没在方便。
梅的红发随意地盘在脑后,很多碎发搭在肩上,反而使她看起来更加性感迷人。她叼着一根传统烟卷,举着烟夹盒向泽尔森表示“要不要来一根”,并且打了一个响指,指尖上腾起一团小小的火苗。
泽尔森摇头,走下礁石:“你居然对这种东西上瘾。”
“你没听过弃原那句至理名言吗——‘香烟永生不死。’”梅说罢陶醉地抽了一口。
泽尔森仍然拒绝。
梅夹着烟巧笑,放开脚步在碎石滩上溜达。
“埃得族长其实并没有改主意。”泽尔森跟在她身后。
梅不清楚他又说起这个为了什么,但她对这事没耐心:“埃得家族一点力都不肯出,怎么这样沉得住气?”
“埃得家族向来只为自己,两裔之战时他们不就为了自己的商业利益出卖了盟友?这次只是渧尔德而已,他们也清楚我们是螳臂当车,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所以干脆头脑清醒地躲起来。”
“那卡提埃得……”
泽尔森冷淡道:“她虽然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但非常识时务。”
“我以为你要说她良心发现。”
“‘良心’?她没有那种东西,估计是看中了什么利益吧。”
“你眼里没一个好人。”梅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往礁石上一坐:“不过也对,你这儿确实没一个好人。”
正说着,军警架着全副武装的悬车从天而降,即刻跑到泽尔森面前摘下宽大的防风镜,军警头盔也跟着这个动作迅速收拢到防风镜里,露出了漓尔统军的脸。
他对泽尔森和梅简单行了军礼。
梅仍坐在礁石上,随意地冲他比划了个回礼。
漓尔面向泽尔森:“元/首,情报消息,反抗军已经决定在明天黄昏发动对城心区的袭击。”
泽尔森雷打不动的淡定,仿佛一切早就在他股掌中。
“好。”他说,“去通知卡提埃得,热身活动为她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