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走廊里持续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分明的血液气味,像条引线似的将娜尔勾了过来。
她一直是靠着“脊椎”血库中的供血补充养分的,对新鲜人血的气味并不熟悉,但这是一种本能,让她在触及的刹那感受到与日常食用血液极其不同的诱惑力。可越离得近了,她越察觉到这股气味属于某个她不擅长应对的人。
她停在实验室的透明墙外,望了望没看到什么人,实验室的隔音很好,不过对于吸血鬼来说,细微的声响一样会察觉得到。她忐忑着从自动正门进去,隔着外墙听不清的动静突然间清晰响亮地从小隔间里炸了出来。
“啊啊啊我放进去了吗?放进去了吗?”
“往左一点……好好,往下……不要急……”
“呜呜呜我不敢看……”
“没事没事,不要怕……就快做到了哈。”
“人家快不行了……”
“没事慢慢来……好的进去了!”
“哈啊……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这……这俩人在干什么啊??——娜尔吓得捂住嘴踩着小碎步退到外墙根儿。
“不不会的卿不可以做这种事刀锋也不会不会不会……”娜尔惊慌失措地原地转圈,“可是为什么要在实验室里……太过分了啊怎么办?不可以让他们做这种事的卿会很危险……快阻止他们啊!”
“还要吗?”刀锋的声音充满着宠溺。
“嗯……既然这样了还是做完吧……”卿虚弱地喃喃着。
“啊啊啊啊——”娜尔小步跺脚,“怎么办怎么办——噫不管了救人要紧!”她下定决心大步向前正要冲进小隔间,可一看到里面她突然僵住了。
卿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紧贴在刀锋怀里,刀锋则一手圈着她纤细的身子,微微弯腰把她支撑住。
“进……进去了吗?”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头瞅着实验台,手指向后高高地指着空中漂浮着的——一枚瓶塞。
“往右,好的往下,再往左一点点……往下往下不要急着放,往下再来一点点。”刀锋盯着瓶塞指挥道,“好!放手!”
“落。”卿小声下咒,那枚塞子“乒”地一下戳在了玻璃罐口,瓶里一坨黑乎乎黏糊糊的玩意儿被响动激起了新一轮的挣扎。
“啊飘浮咒累死啦……”卿脱力,“四阶而已嘛……”
“等下,怎么有一只在桌上。”刀锋一愣。
“哎噫~~~”卿扭头就跑,刀锋一伸胳膊把她搂回来。
“哦我看错了,都放进去了。”刀锋摸着她的后脑勺笑道,卿攥拳打他。
娜尔看到这儿没什么再留下去的意义了,既安心又尴尬又紧张的复杂心情满满堆积起来,她正要转身离开,卿发现了她。
“娜尔!”卿松开刀锋摘掉护目镜朝她走过来。
娜尔羞得不知道怎么和她讲话,听到她叫自己更加地慌了,假装没听到快速地跑出了实验室,卿哪里跟得上血族的速度,刚迈出隔间人就没了踪影。
“娜尔怎么到这里来了?”刀锋很意外。
“大概是闻到血液的味道来的吧。”卿猜中了来由,瞅了瞅又回到小隔间。
“这样,就算告一段落了吧?”刀锋看着玻璃罐问。
“还要巫蛊专用的咒语。”卿还是躲远远看着玻璃罐,“施咒之后,放在恒温箱里等着就好了。”她说完突然一瘫,“可是施咒要用手掌捂着容器呜呜呜~~”
“那为什么一开始要选玻璃……”
“因为玻璃更好观察一些……”
“陛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多的行为都非常矛盾……”
刀锋无奈地笑着在她额角揉了一揉,轻轻放开她,拿了纱布走上去。他用纱布一圈圈缠住玻璃罐,然后捧过来放在卿的手上。从平常的角度,的确看不到里面的虫子了。
“这样就好了。”他握住卿的手帮她托稳已经变得沉甸甸的玻璃罐。
卿感动地望着刀锋。
她闭上眼睛开始念诵咒语,这是一则冗长拗口的咒,她一直飞快地默念着,刀锋却一句也听不懂。
“……其相伐亦无尽焉,求此毒之恶者,但使苟存者一,谓之蛊王。”
“王非毒者最,然最幸者耳……”
念着念着,卿忽然停下来,刀锋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小隔间外,冀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那里。
“打扰到了吗?”冀抱歉地赔笑。
“没关系,部分施咒可以分段进行。”卿把玻璃罐交给刀锋,面对他道,“谢谢你的虫。”
“举手之劳。”冀说着走进来,去看刀锋手里的罐子。刀锋打开纱布让他随意观赏,冀看了一会儿便把纱布蒙回去了。
“把所谓有毒的虫子都放到一起,让它们互相厮杀到最后活着的那只,就能得到毒性最强的,这种说法真是毫无科学性吧。活下来的或许只是运气好,或者只是个头大,又或者是捕猎技巧更好而已。要测试出最毒的那只,还不如提取毒液去做化验。”冀话里有话。
“用咒术强迫他们厮杀就不一样了。”卿听出了一点意思,解释道,“实际上不是它们在自我选择,而是凑巧幸存到最后的那一只,被咒术,也就是被我选中,成为了最毒的。所谓的毒王,是虫本身的毒性和血液中势能结合产生的咒术效果。”
“虫王不是最毒的,而是侥幸逃生的那只吗。”冀说。
“对吧,一旦养成了,虫王也只不过是听从巫师命令的走卒而已。”卿转转圈,“真正的虫王,是我。”
冀拄着下巴浅笑。
刀锋听着他们讲,忽然间记忆闪回过弃原实验中那些血肉横飞的杀戮,他皱皱眉,不愿深究。可冀和卿突然同时用理解的眼神望着他,这令他的记忆忽然洪水般四溢。
自己不就是被养起来的蛊吗?就算最后成功完成了弃人的每一项实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被/操纵的走卒而已。
“不要说这个了,我都有点伤心了。”刀锋给自己打了圆场,卿搂住他的胳膊轻蹭。
“你不一样。”冀很诚恳地说。
“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标本是怎么回事了呢?”卿问他。
“我把标本都处理掉了。”冀一脸漠然,“无论之前的幸运者几何,称得上‘最’的只能有一个。”
“那些你攒了很久吧?”卿略有些替他可惜。
“标本?”刀锋不懂。
“‘王非毒者最,然最幸者耳’。”冀走上去把刀锋手里的玻璃罐取了来,单手托着端详,“最幸者,现在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