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婆子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这次洪水,正是咱们施恩的时候,不求村里人知恩图报,至少以后大家和睦相处。而且真想富起来,还得全村人一起富,不然这富裕后面恐怕会种下恶果而不自知。”
顾乔不禁感慨顾婆子目光长远。
她只想到让自己如何富起来,顾婆子却已经考虑到了安身立命上去。
梅氏却叹了口气,“咱们家要富起来就这么难吗?这不是要咱们家拽着全村人一起富?”
顾婆子却比她想得通透,“除非咱们家不在村里待了。而且换个角度,咱们家也就出个主意,提供点儿红薯苗。这村子里本就是族亲,帮一帮也无妨。”
顾乔也搂住了梅氏的手臂,讲道:“娘,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您看,幸亏咱们插秧的时候把鱼儿都送了人或是吃掉了,维系了人情,若是那时候舍不得,这会儿被洪水冲了得多心疼?还有啊,咱们家地里的麦子也快熟了,这时候给了村里人红薯藤,是不是又可以让大家帮忙收麦子了?”
“你个小丫头,尽琢磨着找人干活了。”顾婆子伸手戳了戳她的头。
“那可不是,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再说了,你若平白无故的帮忙,人家心里还不踏实呢,让他们也出点儿劳力,大家以后相处起来更加自在。”顾乔讲道。
“这倒也是。咱们家的巧儿啊,越来越明理懂事了!”顾婆子爱怜地揉了揉顾乔的小脑袋。
顾乔的身体却一僵。
因为这个动作,她也经常对小团子做。
顾婆子见她不对劲,忙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奶奶,您快去与族老商量一下吧,这件事,不管咱们家是好意还是什么,都得与族老商量一番。若是族老同意了,有他协调,这件事也更容易办成。”
“行,另外,我也得去看看族老和你仁叔,毕竟你旌叔都说了那天族老摔倒的事。”顾婆子连忙讲道。
“还要带礼去吗?”梅氏问。
“不用。这礼啊,送多了就不值钱了。再说了,眼下大家刚遭了洪水,都在喘气,咱们家若是还有功夫、有能力备礼,也太扎眼了。去看一眼,心意到了就成。”
“就是,而且奶奶给族老出的这主意,可解村中燃眉之急,那就是最好的礼物。”顾乔讲道。
“那我走了。”说完顾婆子就出了门。
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
中途顾乔还听到隔壁有人敲院门,顾乔便寻思着,这件事十有八九族老已经同意了。
等顾婆子回来的时候,顾乔瞧见她与顾拓并肩而来,顾拓脸上还有几分喜色,便知道这件事成了。
果然,她所料不差。
“族老一听我提出了这个好建议,当即就表示赞同,立即将全村的人召集去了他家,然后当场敲定了这件事。还留有秧苗的那几家还有疑虑,毕竟他们可以直接用秧田里的苗来补种,不像我们这些人家必须泡谷种,而且他们还很担心田水的问题。族老便与我商量,最后告诉大家,家家户户都能分到红薯,有秧苗的人家可以用土来种,至于田水,大家研究一下怎么挖缺口,也能解决。”
“太好了!”顾乔高兴。
“这件事,没有族老还真不成,毕竟这调整缺口引入田水,就得家家户户都同意才行。”顾婆子又道。
“不管怎样,成了就行,至少让大家今年都免了饥荒。”梅氏也很开心。
“欸,奶奶,你去族老家的时候,他家酒坊怎么样了?”顾乔立即问道。
春种结束后,族老家就请了工匠修建酒坊,顾乔很关心这事。
“酒坊才建了一小半,全被淹了,族老家估计要重新建。村里各家都受了灾,这一口气要缓过来,恐怕都要费些功夫。”顾婆子叹气,接着又道,“对了,你仁叔的脚伤很是严重,暂时都没法下地走路,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留下残疾。”
“啊?这么严重。”顾乔惊讶。
要知道,顾仁家人口单薄,除了他就只有妻女两人,大概比她们家好就好在顾仁是个男人吧。
这下顾仁出了事,也不知道他妻子彭氏能不能撑起那个家。
她刚这么想,梅氏就说出了跟她想法差不多的话。
顾婆子立即回道:“彭氏勤劳,顾晓也是个能干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而且顾仁是为了族老受的伤,族老一家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这倒也是。”
*
接下来,村里就开始移植水稻、抢种红薯了。
虽然已是五月中下旬,可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春种的时候,顾婆子负责耙地,梅氏和顾乔负责梳理田里的秧苗,每个人都有一大堆活计,忙得不可开交。
而到了分红薯苗这天,顾乔家院子里却是分外热闹。
大家亲眼瞧见顾婆子将红薯苗割下来,又亲眼瞧着顾婆子将红薯苗平均分了。
一时间,村里的人对顾婆子一家都感恩戴德、客客气气的。
顾婆子也热情地与他们搭话,只说要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那可不是,我家老嫂子最是热心肠,为人大方又善良,若不是她救了我们一家,我家念恩恐怕都没法顺利出生。”柳氏在旁边感激涕零,热切地与村中族亲分享顾婆子一家当日对他们援手的良善之举。
村中妇人最爱论人长短,聚在一起,话题自然离不开这次洪灾,今日又在顾婆子家分红薯苗,话题的中心自然在顾婆子一家身上。
听闻顾婆子一家救了顾拓一家,连那狗都知晓舍身救人,又听闻顾婆子留了高氏在她家生产,出人出力,大家伙儿顿时感慨万分。
现如今他们也受到了顾婆子的帮助,那感激和夸赞的话语里,便又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等人走后,梅氏关了院门,忍不住问道:“娘,婶婶今日说了这样多,不像她的风格啊。”
柳氏为人稍显自私,像这种欠了别人家大恩情的事情,她平日里只会瞒得死死的,生怕别人指责她不懂感恩,如今却自己上赶着将事情说出来,还说得如此绘声绘色,一个劲地夸赞她们一家,怎能不令梅氏惊疑?
“我也觉得叔祖母行为有些奇怪,而且她竟然还给孙女起名念恩……”顾乔也觉得一言难尽。
难道柳氏一家经过这次洪灾,彻底改变了?
她可不敢相信。
顾婆子却笑了,“你们呀,只听到她夸咱们家,难道就没听到她反复地提起小念恩吗?”
顾乔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张大了嘴巴。
她终于知道自己感到违和的地方在哪儿了。
除了柳氏突然夸人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柳氏在刚才的言谈里,对她的孙女并无半分嫌弃,反而一副喜爱有加的模样,还说什么“希望念恩以后像她巧儿姐一样聪明伶俐”的话,仿佛对这孙女十分看重和在意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顾乔疑惑。
“我知道了,婶婶这是在提醒大家,让大家到时候送满月礼呢!”梅氏顿时反应过来。
顾婆子点头。
“还可以这样?”顾乔吃惊不已,又道,“不是要办酒席吗?”
“你没听她诉苦吗?这洪水一冲,家里的米粮都冲走了。按道理是要摆酒席的,至少让来送礼的人吃顿饭,但是满月酒可大可小,大家都是族亲,她既这般说了,大家碍于人情,定要前来探望一番,自然也要随礼。至于她家请不请吃饭,那就视她家情况而定了。”
这个“情况”,按照柳氏的说法,恐怕是请不起这顿饭的。
顾乔瞬间大开眼界,不禁叹道:“高,实在是高,这一顿操作……”
这一顿操作简直猛如虎。
究竟是她太蠢笨,还是这古人太聪明?反正这人情来往一事,她是玩不了这么精的。
顾婆子见顾乔一脸“呆滞”,不禁笑了笑。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可以慢慢学。像这次你叔祖母夸咱们家,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稀奇。唉,咱们家小团子不见了,回头不说大人会问,反正和你玩得好的顾凌他们一定会问的。顾凌是谁?族老家的宝贝曾孙,他知道的事情,不就等于族老知道了?族老知道了,村里是不是知道了?所以与其等着别人从族老那里听到咱们家救了他们一家的事,还不如她主动说出来,也好落个知恩善报的好名声,而且这般夸我为我博好名声,我是不是也该感激她?”
顾乔连忙摇头,“太复杂了,我出去走走。”
其实不是复杂,而是提起小团子,她不想再听这些人心诡谲、互相算计的事。
顾婆子和梅氏看着她蹲在院子门口的孤单背影,十分心疼。
但顾乔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念小团子,因为顾婆子和梅氏很快收拾了农具,一家人得下地去种红薯。
等到把一整块地的红薯种完后,又是一天过去。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下旬,她家的冬小麦也亏得当时种得晚,洪水来的时候麦子还没有成熟,麦秸也还没干枯,所以这麦子愣是凭借顽强的生命力经受住了洪水的冲刷,只在地里倒伏了一大片,另外就是颗粒被冲跑了大半。
就算被冲走了大半,剩下的也要收割,有一点儿算一点儿。
村里人知晓她家要割麦子,都腾出了一早上的时间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麦子收好了,还顺带帮她家翻了地。
顾婆子谢过众人后,又把这块旱田也种了红薯。
期间,梅氏还去给梅涣青和梅崇岭送了两把红薯苗。
梅家村没有人家有红薯苗,所以想要模仿顾家村的模式也不可行,梅涣青和梅崇岭拿到这红薯苗,也只能去坡上补种。
如此忙碌抢种,等稍微闲下来的时候,竟已是六月了。
日子终于恢复了正轨。
这一场洪水带给顾家村的改变,大抵就是水田变旱田,种上了红薯;神神道道的四姑祖失踪不见;大家不得不吃带霉味的粮食……另外,大概就是顾仁的脚跛了。
当然,对于顾乔来说,还有她的小团子,至今不见踪迹。
想念小团子的她,总是忍不住在每天傍晚地时候蹲在院门口的田埂上发呆。
复种下的桃树又长了新叶,恰好为她遮住刺眼的阳光。
但她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眯起,只茫然地看着小沟渠架着木板的那个地方,脑海里不断地闪现那夜小团子被洪水冲走的景象。
“巧儿,你在做什么呢?”梅涣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舅舅?你怎么来了?”顾乔站起身来,有些惊讶。
最重要的是,梅涣青没有挑箩筐。
这既不是收药也不是送货,难道是找她家有事?
“屋里说。”梅涣青面色凝重。
顾乔立即将梅涣青带进院子里,还听从他的吩咐关了院门。
这一关院门,顾乔便意识到,绝对是出大事了。
“涣青哥哥?”梅氏看到梅涣青,也十分惊讶。
“婶婶呢?”梅涣青连忙问道。
“在地里,估摸着马上回来吃午饭了。”梅氏回道,又问,“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婶婶回来再说,巧丫头,去看看你奶奶回来没有?”
“好。”顾乔应道。
不一会儿,顾婆子就回来了,顾乔又重新将院门关上。
“怎么了这是?”顾婆子问顾乔。
“舅舅来了,许是有事。”顾乔应道,祖孙俩立即朝灶房里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顾婆子问。
梅涣青一脸严肃,立即往屋外瞅了瞅,见没有人,这才讲道:“巧儿她外叔祖出事了。”
“啊?”梅氏惊讶,“七叔怎么了?”
“这次山洪爆发,我们村损失惨重,有三户人家还死了人,洪水又冲走了几个,比起罗家村都还要严重一些。等洪水退了,大家忙过补种后,就开始琢磨起这场洪水来,然后就出事了。”
“什么事?”
“山洪暴发前,七叔曾去过困龙潭捕鱼。他捉到的五彩银鱼还送了我们家一些,但他自己烹饪的时候,却不小心被村里人瞧了去。七叔便送了一些给那人,那人欢喜接了,相安无事,可如今山洪暴发,大家私下谈论,那人便将七叔捕了五彩银鱼的事情给捅了出来。”
梅涣青吐了口浊气,继续拧眉讲道:“非但如此,这一个传一个的,大家便都知道了七叔去困龙潭里捕五彩银鱼的事。这下可不得了,大家都说这次山洪暴发,就是因为七叔去困龙潭里捕了鱼,惹怒了蛟龙,蛟龙为了以示惩戒,这才让山洪暴发的。族中人于是将七叔堵了起来,还有人说要将七叔沉入河中,用来平复蛟龙的怒气。”
“怎么会这样!”顾婆子震惊。
“简直荒唐!”顾乔气得面色铁青。
梅氏更是手指都绞在了一起,“那可怎么办呀?”
“等等,不对,外叔祖就算送了那族亲五彩银鱼,也不可能给那人说他是在困龙潭捕的鱼,这到底怎么回事?”顾乔立即反应过来,问道。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就变了味道,本来只是说七叔在河里捕了五彩银鱼,结果传着传着就成了七叔在困龙潭里捕鱼,没想到歪打正着,七叔的鱼还真是在困龙潭里捕的!这不,村里人逼问七叔,七叔就说了实话。”
梅涣青觉得这事梅崇岭就应该抵死不认的,这村里人迷信,再加上出了洪水这事,死了人,结果就闹成了这样。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顾婆子连忙问道。
“我来的时候,七叔已经被村里人带去了族老家,族老和村里长辈商量,虽然没有极端地将七叔绑去投河,但……但决定将七叔驱逐出村,以后不得再回梅家村。”
顾婆子顿时皱紧眉头,就连梅氏和顾乔都震惊到回不过神。
顾家村也有人被驱逐出村,那就是顾全。
但顾全是什么人?
那是十恶不赦之徒啊!
可梅崇岭呢?
梅崇岭多么好的一个人,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眼下却要被人驱逐出村,这叫人怎么接受?
梅涣青深吸了一口气,讲道:“村里已经做了决定,这是无法更改的事。我争取过了,但是没用。村里人都觉得,七叔不吉利,虽然不至于在族谱上除名,却不可继续在梅家村生活,必须离开村子。我这次来,是想请你们帮忙的。”
“什么忙?你说。”顾婆子问。
梅涣青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我……我是来借钱的。”
“借钱?”
“嗯。七叔如今无处可去,年纪又大了一些,这次遭了山洪,附近的村子肯定都不会接纳他,所以他只能去城里。我想在城里给他租个房,不管怎样,先把他暂时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但我今年年初买了猪崽,又供了两个孩子的束脩,手头实在是没钱了,只能厚着脸皮来借。”
“行,总不能让亲家公露宿街头,只是我这里也只有半两银子。”
“我有!我自己没有钱,可沈昭卖药的钱还在我这里!”顾乔连忙讲道。
危急时刻,只能先挪用帮沈昭存着的钱了。
“不用,你奶奶的半两银子足够了。我在这里替七叔谢谢婶婶!”梅涣青真挚地讲道。
顾婆子也不含糊,立即起身去卧房拿了钱,然后给了梅涣青。
梅涣青正要辞别,顾婆子却讲道:“我和你去一趟梅家村吧,也去看看亲家公。”
“我也去!”
“我也去。”
顾乔和梅氏同时说道。
顾婆子扫了媳妇和孙女一眼,随即讲道:“走,一起去。”
四人也不耽搁,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立即出了门去。
等他们赶到梅家村的时候,梅崇岭正在屋子里打包行李。
顾乔发现,梅家村的小孩子还在往梅崇岭的院子里扔石头,骂骂咧咧的。
“滚!”顾乔爆出粗口。
小孩子们立即朝她做鬼脸,然后一溜烟跑了。
顾乔这才赶紧进了院子,就瞅见梅崇岭拎着两个简单的包袱从屋里走出来。
“外叔祖。”顾乔眼眶都红了。
他就是一个老人啊,这时候让他背井离乡的,他得到哪里去?
“涣青,以后鱼田和稻田就托你看管了。至于这房子,我老了,就这么一点儿念想,我不想卖。还有这双鱼鹰,巧儿,你帮我先收着吧,回头看沈昭要不要,他撑竹排是一把好手,我把鱼鹰和竹排一起留给他。若是他没法养,你就帮我放了吧。”
说着,梅崇岭转过身去,十分怀念地打量起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小院。
“一晃,这一辈子,竟然就这么过去了。”梅崇岭不禁讲道,声音有些哽咽,眼里也涌上水雾。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酸涩的、苦闷的、难受的情绪憋了回去,扭头看向梅涣青和顾婆子一家,甚至还挤出了一抹笑意,对众人讲道:“麻烦你们了,都来看我。”
“亲家公这是什么话。”顾婆子的声音也十分滞涩。
一想到刚才梅崇岭那一番将东西各种安排妥当、仿若交代遗言的话,她这心里就特别难受。
“别都哭丧着脸,我这孑然一身的,反正也无牵无挂,正想着进城去开开眼界,谋个轻松活计,度过晚年呢!”梅崇岭的声音倒是十分轻松。
“外叔祖。”顾乔拽着他的衣袖。
她还想和外叔祖一起捕鱼呢。
“我看要不这样吧,亲家公先去我们家吃顿午饭,吃了再走。”顾婆子立即说道。
“对,外叔祖还没吃饭吧?”顾乔立即仰头看着他。
“不去了,我今早起来吃了两个大馒头,又没干活,这会儿都没觉得饿。再说我还得赶着进城,好早早地安顿下来,以后我在汝陵城里站稳脚跟了,巧儿就来找我,我带你买糖葫芦吃去!”
听到这话,顾乔的鼻头更酸了。
从她们进门到现在,梅崇岭竟然没有半句怨言,而且还一直在宽她们的心。
“七叔。”梅氏也很难过。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我得抓紧时间赶路呢!”
最后,梅崇岭还是坚持己见,没有去顾婆子家。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如今村里已经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他这样不吉利的人,去了顾婆子家只怕给顾婆子一家招来麻烦。
顾婆子知道他心底担忧,也不强求,拎了那两只鱼鹰,陪他一起走到了两个村子进城的交汇路口。
眼下已经远离村子,四周又是田野和河流,十分空旷。
梅崇岭这才对严肃地对顾乔他们讲道:“你们两家吃了银鱼的事情千万别抖搂出去,不然……”
“我知道。”顾婆子郑重应了。
梅崇岭这才往汝陵城的方向走去,梅涣青当然不放心他,与他一道进城。
把梅崇岭送回家后,顾乔心里十分难受,越想越难过。
在回家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问顾婆子:“奶奶,这世道怎么这样啊?”
“人言可畏,所谓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便是如此。纵是你外叔祖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鬼神之说最难判定,众人心中畏惧,非要将山洪暴发的祸根算在你外叔祖头上,这件事我们都无能为力。”顾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外叔祖是他们的族亲啊!大家都是亲戚啊?”
“亲戚又怎样?当他们觉得自己的性命遭受威胁的时候,自然更顾惜自己的性命。换一种说法,若是我和你娘与村里人有了冲突,你也必定帮我们对不对?”
“但也不能这样不辨是非啊?”
“什么是是,什么是非?”顾婆子又问。
这下,顾乔无言以对。
每个人认为的对错皆因立场不同而有不同。
再者,奶奶已经说了,面对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顾婆子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你外叔祖最后提的醒,可曾记住了?这五彩银鱼的事情,从今以后给我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让村里任何人知晓咱们家曾经吃过你外叔祖送的五彩银鱼,不然,你外叔祖今日的遭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家明日的下场。”
顾婆子从未如此严肃地嘱咐顾乔,顾乔立即点头,郑重地应了是。
三人当即过了木桥,继续往村里走去。
而木桥下,顾晓死死地捂住嘴巴,手上还端着一个木盆。
她先前在河里洗衣服,瞧见顾婆子一家人过来后,下意识地不想与顾巧儿碰面,毕竟上次去她家田里捡螺蛳被顾巧儿刻意刁难。
谁知道竟然会在桥底听到如此令人惊讶的消息。
顾巧儿家吃了五彩银鱼?
她可真敢吃!
也不知道那五彩银鱼到底好不好吃?
不过顾婆子为什么要让顾乔死守秘密,还说什么外叔祖今日的遭遇,她家外叔祖遇到什么事了?
顾晓脑袋转得飞快,立即将盆里的衣服随意搓了,然后拧干了带回家。
“晓晓,这么快就洗好了?”彭氏惊讶。
“嗯,娘。”顾晓说着去院子里架了竹竿晾衣服,顾仁跛着脚走过来帮忙。
顾晓看着他爹的脚,不禁咬了下唇,随后讲道:“爹,您别动,我自己来就行。”
“我总得帮忙做点儿事。”自从受了伤后,顾仁就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似的,不让他做事他心里就特别难受。
“您再养养,没准能好,现在还是先别动了。”顾晓又道。
“孩子说得对,快去养着。”彭氏也跟着说道。
“养什么,我自己的脚我还不知道吗?这好不了的了。以后我都是一个跛子,没办法了。”顾仁未免有些消沉。
彭氏下意识地回道:“谁叫你那晚扑上去的,你若是……”
“慎言!”顾仁吼道。
彭氏立即捂住了嘴巴,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要知道她男人救的可是族老,救人的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后悔的。
何况如今族老家也派了人来帮忙复种粮食、恢复生产,人家也确实做得挺好的。
只是想到往后长久的日子,彭氏难免担心。
“这日子可怎么过哟,鱼苗被冲走了,兔子也被淹死了,只剩下鸭子……”彭氏忍不住叹气,又看向顾晓,“你也是,跟着那顾巧儿养什么鱼和兔子。”
这已经算是指责了。
彭氏向来对女儿很是温柔,但女儿自己做主买鱼苗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丈夫太纵容女儿了。
而且女儿主意渐大,她也不认为是件好事。
如今丈夫脚受了伤,家里原本的银钱也因为年初买鱼苗这些基本花光,她无钱无粮的,心里自然着急。
这一着急,便忍不住指责了顾晓两句。
顾晓听到这些话,下意识地攥住了正在晾晒的衣物,就连衣物上带着的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了下来她都没有察觉,只抿着唇,眼神幽深。
“行了,哪家不是损失严重。谁也没有想到今年会发洪水,大伯母家的鱼不也全被冲走了吗?这件事不怪晓晓。”顾仁立即说道。
“可大伯母家的鱼苗都是免费在河里捞的,咱们家却是实打实的花铜板买的。我不是责怪晓晓,只是她年纪小,不谙世事,你作为大人,能不能下次做决定的时候别老是惯着她?”彭氏又道。
眼见父母为自己吵起来,顾晓觉得心中烦躁不已,立即顾不得晾晒的衣服,转身便跑出了院子。
因为跑得急,她的脚绊到了晾衣服的竹竿,她倒是没有摔倒,继续出了院门,可竹竿却倒了。
“晓晓,哎!”彭氏立即伸手接住竹竿,才让竹竿上的衣物幸免于难,没有掉到地上。
等她把竹竿重新架好时,顾晓早就跑了个没影。
见丈夫跛着脚追去,她又连忙跑过去拉住丈夫。
“行了,你在家里呆着,我去找。这孩子也真是,从小遇到事就爱跑开,真叫人担心。”
彭氏一边说一边朝巷道里赶去,四处寻找顾晓的下落去了。
顾晓却是冲着宗祠的方向去的。
从小心情不痛快的时候,她便会跑到宗祠这里来,躲着偷偷看其他的小伙伴是怎样玩耍的。
她胆子小,又是女孩子,从小就瘦小,所以大家都不爱和她玩。
后来她也明白了这个事实,便不去惹人嫌,就偷偷地看,渐渐地,目光就落到了孩子王的顾凌身上。
他那样的聪明,走到哪儿身上都仿佛有光,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
她见过他欺负其他孩子的调皮模样,也见过他为小伙伴打抱不平的义气模样,更见过他“比武”胜利时威风凛凛的模样,还见过他将众人戏耍后的狡猾模样……
他的怒、他的笑、他的霸道、他的聪颖……所有的一切都落在她眼底,可他却从未正眼看过她。
正如此刻,他又在与顾学西他们碰头了。
顾晓忍不住凑过去,想要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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