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没有开车离开，而是沿着有咖啡店的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腿酸时，他才停了下来。
此时天空已经有些黑了，看样子是要入夜了。
没有人在家等他，就算是今天不回去，仆人们也不会给爷爷打什么小报告。如果一切还像过去的话，那这个时候，没有事情的他应该去有她在的车站，接她回家。
奢望。
现在他想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时，他看见了尖尖的房顶。
这是一座纯白的教堂，这种古典欧式的建筑有些破旧，在高楼大厦旁边显得格格不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受了什么东西的牵引？明明旁边也有长椅，可是他还是往这教堂走了。
门是开着的，他推门进去就看见了空无一人的教堂，这里下午曾经有一场礼拜，不过早已结束。周深也不是一个信教的人，对这种地方，没什么太大的敬畏，只是感觉一定要保持安静而已，忽然间他看见旁边角落的小房子里出来了一个人。
“非常感谢您，神父。”
“没关系。神已经感受到你的歉意。世人将宽恕你。”
那个女孩多次感谢后离开，周深忍不住走过去，便看见了那小房子里的小凳子。
“请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您如果有什么想要忏悔的事，可以坐进来跟我说。”木板隔着的那一端，有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说话。“我会尽量帮助你，来缓解你内心的痛苦与不安。”
“就是心理咨询师的意思吗？”他走进去坐下，“我什么都可以讲？”
“我并不是心理咨询师，可能没有办法给你科学的解决方案，但是我可以听你的烦恼，给你提供一些思路。”对方谦逊一笑，“既然你已经坐下了，那就讲讲你的事情吧。看看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你们的神，相信真爱吗？”周深心里揣着心事，而这也是他内心罪恶的源头，反正对方也是个见不到面的人，完完全全陌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反而比亲近的人更容易开口诉说这种有些尴尬的情感。
“当然。你遇见你遇见了与感情有关的问题吗？”
“我……爱上我妹妹了。”他直言不讳，向牧师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爱上他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我妹妹，但是就在我们两个快要结婚的时候……一切发生了。几十年都没人发现的秘密，居然就在我们要结婚的时候忽然被发现了……如果天下真的有神的话，他应该是很有恶趣味的人吧？”
“啊……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神父听起来很是感伤，“那么请问你现在还对这位妹妹……”
“现在还对她有这种感情，而且我觉得我一生都会对她有这样的感情，无法改变。”周深把手放在前方的台子上，“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去做记忆摘除手术，或者出去被大卡车撞一顿，忘掉这件事还是……继续折磨自己？”
“为什么你不选择放下呢？”
“如果能够放下。我又何必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周深鼻哼一笑。“说到底我来跟你讲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心里憋的太慌了，又不知道跟谁说……正好你是个陌生人，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我妹妹是谁……算了，你也不必跟我提什么建议了，你就听我讲吧。”
“嗯……老实说我也提不出什么建议了。我自己也是一个，对无法实现的感情，没法好好放下的人。”
“你也有故事？”周深好像放松了许多。“说来听听吧。”
“我的故事当然没有你那么戏剧化……我就是很普通的被自己的未婚妻甩了而已。”对方轻轻一笑，仿佛在嘲笑自己。“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跟他不太合适，但是一心仰慕着与自己不同的人，想着我总是能够为爱，学会包容……结果……还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他跟你完全不同？”周深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不像其他地方那么明晃晃，有些暗也有些暖。
“对……可以说是思想完全不同吧。我这个人比较软弱，什么事情都会想很多，尤其是有关于孩子们的事情……但是她觉得，果然我是太多管闲事了吧。”
“听起来你像是个爱心人士。”周深收回目光撑着脸，靠在那个台子上。“既然他跟你完全相反，那就说明他一点爱心都没有了？”
“我觉得他不是没有爱心，只是和我爱的东西不一样，像我的话，比较注重去爱别人，但是他可能更喜欢爱自己吧……”神父好像不想再讲这件事了，于是又转到了周深身上。“我觉得，其实你可以试着，去找其他的人。既然你们两个人注定不能在一起的话，也许这就是命运，她并不是属于你的人。”
“我觉得所谓的命运，都是统治者希望人们认命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周深在这个话题上说的比较尖锐。“我不相信，又完全注定的事。如果注定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的话，为什么我们两个会相爱呢？我能够感受到他到现在都是爱我的……你能懂这种感觉吗？明明可以在一起……”
“嗯……那她应该也很痛苦。”
“我知道她很痛苦。”周深盯着自己的手，“所以我希望她能够以跟别人在一起的方式来缓解这份痛苦。我很不希望看到那一幕，但是……我知道那会让她更好受一点，所以……就算我再不情愿，我也不会阻止他跟其他人在一起。”
“既然你知道这是一个好办法，为什么你不尝试呢？”
“因为我做不到。”周深咬唇，“我没有办法做到，看到其他人的时候不想起她……我做不到。”
“这位先生，你是我见过最执着的人之一。”神父双手合十。“我想为你祈祷，希望你能够早日遇见，会让你回心转意的女子，让你投入到下一段美好的爱情，我这不是希望你忘却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只是希望它不要再折磨你了。”
“你的祝福很善良，但不适合我。”周深甚至觉得这个小房子也不适合他。
因为他无需忏悔。
他需要的是弥补和挽回。
“神父，我想问你件事。”
“你说吧。”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是我来说了算，我成了神，那么那个时候，若是我安排自己和他是可以在一起的，那我有罪吗？”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
“其实有罪与否，不过是一种判断。若是你做的事情没有伤害到他人，那我想应该不算是罪吧。”
“也就是说，你支持我的想法？”周深现在正在走向一条看不见未来的路。
他在走向这条路时，所遭遇的每一个人，都在影响着他会不会继续走下去。
当他站在岔路口时，白小伊跟他说了肯定“那个如果”的答案。而现在，他的脚已经踏在这条路上了，一只上路，还差一只推动他前行。
“先生，我支持你。因为这是你自己的路。”
周深的那只脚迈出去了。
“很好，谢谢你。”
他起身推开了小木门。
“感谢你神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