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小伊打电话了吗？”白妈妈一回家的头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我之前不是打了吗？”正在卧室里收拾行李的白爸爸走出来，“你东西收拾好了没啊？”
“昨天不是收拾好了吗？”白妈妈敷衍了一句，“我刚去买了点水果，你等会儿给小伊打个电话，我们去看看她吧。”
“她住哪里我们都不知道。”白书闻嘀咕，“万一很远呢？这都几点了。”
“远也得去！”
张君婉一把将手里提着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有些生气地说：“她离开家这么久了，我们两个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你还给我说什么远？！”
本以为之前白书闻是开窍了，毕竟他很识大体地组织了三家人的会面，还想办法主持大局，却没想到那个变故发生之后，他去了一趟医院回来，好像又回到之前的状态了。
一副小伊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要死要活管不着的德行，真是让人看了就火大。
“这个事情不是我们操心的吧？”白书闻摆摆手，有些累的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不是有于兵吗？”
“他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白妈妈就知道对方会说这种冷漠的话，真是气得心里疼，“小伊现在全靠白鹭在照顾，白鹭是她的好朋友没错，但是别人也有自己的生活，小伊在家里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重活，现在却要在书店那种地方打工......”
“这有什么啊？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工作很正常。”白书闻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不要再管白小伊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这丫头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
看看她都惹出了什么祸事？过去还以为这是个乖巧宝宝，结果围绕着她发生的破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让他感觉自己要是继续管下去，肯定会高血压爆发，小命不保。
上一回在医院走了一遭，他就清醒了。他跟白小伊之间没有半点儿亲血关系，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养女把自己闹到医院里？尤其是他一下子醒来看见守在自己病床边上的小冰，他就更加坚定了心意。
他应该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有前途的小冰身上，这样今后才会有相应的回报。所以，打定主意的白书闻出院后，立刻开始催促办理出国的相关情况。
根据两口子多年的积蓄以及家族的支持，再加上小冰的两个堂哥都在英国读书，表姑早年嫁过去又是英国籍，他们可以去投靠，凭借理财得到的钱，轻松地在国外生活，还能远离国内的这件破事，到时候，就算是张君婉心软，吵着要管小伊的事情，也是天高路远，没有办法了。
于小冰考上英国的学校那是迟早的事情，早些搬过去，让她快些熟悉环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总而言之，他做了这个决定，以一种几近独裁的姿态。
“我觉得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太冷血了。”张君婉也坐在沙发上，扭头想跟他吵两句，“难道你现在心里就没有半点儿对小伊的关心？”
“有啊，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一定要插手吧！”白书闻希望自己能够说服妻子不要再去蹚浑水，“君婉，你听我说，小伊是我们的养女，养了这么多年，我肯定是有感情的，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小冰现在才是我们的生活重心，你最好搞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啊，但是小冰不困难啊！”张君婉不是不喜欢小冰，这么个聪明又有前途的孩子，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宝贝，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丢了二十几年的脸面说回来就回来了，是个亲戚都会夸他俩的女儿——这可是他们以前从未想过的啊！
可是，小伊现在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
“小伊被周深悔婚，现在又四处流落......”张君婉说到这里，眼里泛起泪花，“她肯定是受委屈了......”
“好了好了，这都不管你的事情，别做出那样了。”白书闻正觉得心烦，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谁啊？”白书闻拿出手机，就看见了白小伊三个字。
“谁打来的？”
“小伊。”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你愣着干什么？快点接啊！”张君婉担心是小伊来求救的，立刻从沙发的那头移到了白书闻的身边。
白书闻有些不情愿地接起电话。
“喂，什么事。”
“白......白叔叔。”白小伊站在车站前，看着那辆可以回到本来家里的公交车号码，语气迟疑地说，“我想问问，你们今天有没有空。”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听她这个意思，好像是要来找他们，白书闻立刻表达了自己的不愿意，“能在电话里说，就不必要见面，免得跑来跑去，麻烦。”
听见他这些托词，张君婉瞪了他一眼，就凑到电话边，想听听白小伊的声音。
“是这样的......”白小伊握紧拳头。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讲了啊......怎么现在又说不出口了？
告诉他们，她真的怀孕了，想要把孩子生下来，所以需要一笔钱，借钱，然后打欠条，然后......尽量在这几年还清。
她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她发现只有白家父母是合适的人选。
首先，他们有拿出一大笔钱的能力，其次，养了她二十多年，有一定的感情，不会忍心看她走投无路。再次，他们已经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女儿，所以不会干涉她选择生下孩子这个决定——毕竟亲生父亲于兵得知之后并没有反对，只是警告她未来的日子会很艰难。
这三个必要条件串联起来，她选择跟对方坦白这件事，希望得到一点帮助。而且，考虑到之前的事情，白家现在跟周家势同水火，白书闻应该不会再和周北齐联络，那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沟通......这件事情也就不会被周深知道了吧？
她真的不希望周深知道。
否则对方一定会大发雷霆......他今后还会结婚有家庭，要是知道了这个私/生子的存在......
白小伊每天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在做错的事情，可，可悲的是，她却无法停下步伐，只能马不停蹄。
因为她越来越不忍心，让这孩子与这世间无缘。
说吧，为了孩子......为了他能顺利降生......
“是什么？”见她久久不说话，白书闻催促道，“我们等会儿还有事情，你赶紧说。”
“好，就是，我需要一笔钱。”白小伊打算先问问可不可以借，“我想借，我保证自己很快就还。”
“多少钱？”白书闻没想到白小伊会找自己要钱。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几乎不会提要钱。
白小伊从来都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不去游戏厅，也不买小零食，总之就是没处花钱。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一直呈现出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这让人觉得特别省心。
即便是离家出走之后，也一直没有低头求救，今天却说出了这样的话，看来是真的遇见了困难。
“我想借......借十万可以吗？”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十万虽然只是白家积蓄的皮毛，可对于白小伊这种个人生活花销极小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不太正常的报价了。
“我，我有一点点情况。”白小伊在心里逼迫自己快点说出来，却发现自己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什么情况要花这么多钱？”白书闻皱眉，忽然冒出个念头。“你该不会是染上什么病了吧？！”
“病？”白小伊愣住。
“你知道我说什么病。”白书闻总是这样，自己有了什么想法后，尽管那还只是个想法，就已经被他认可了。“就是现在没得治，因为你们这些年轻人乱来才会得的那个！”
“你说......你说的是艾滋？”白小伊听着他的描述猜，在说出这个病名的时候，一下子就火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什么叫做乱来得的病？！”
“不然呢？你还能有什么事情忽然要这么多钱？癌症？你看上去不像是得癌症吧！”白书闻一想到白小伊又要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就十分激动，“如果不是癌症，那你就是嗑药了，是不是？因为没钱买药，所以找我借这么多钱？！要真是这样，那我看你是没可能还得上了！”
“你......”白小伊感觉心绞痛。
她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白书闻活活气死。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把她想得那么不/堪？！白小伊自认为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乖宝宝，她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总是把委屈咽回肚子，有任性的念头时，都会立刻甩开，不要给长辈们徒增烦恼。
对于父亲一直的责备，她也选择了忍气吞声，即便后来跟他争论，却也尽量不说重话。她的上半辈子过得有多压抑，白书闻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吧？！
“我猜对了吧？！”白书闻见她不反驳，此时比她的气势还凶，“你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晓得洁身自好？！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是我的教出来的人！太丢脸了吧！”
“小伊，你真的......”一旁的张君婉发出讶异的喊声，“你怎么能.......”
听见白妈妈的声音，白小伊捏紧了手机。
有一个从来不正视她又总是打击她的父亲已经很糟糕了，还有一个没主见，总是会被父亲的思想带走的母亲，真的就是雪上加霜。
她为什么总是听信白书闻这还没有被证实的谎言？明明她自己心里有主见，为什么总是让白爸爸占领她的脑子？！
白小伊以前觉得自己和白妈妈是亲近的，现在想想，她们两个人之间其实也是只靠血缘这个脆弱的理由联系吧，若是真的把她当做女儿疼爱，这二十多年的感情，如何也不应该因为一份亲子鉴定报告的结果而完全破裂吧？
“我没有。”
白小伊冷冷地说，这语气好似数九寒冬里最冷的那一天，而她的心也完全落进了无尽的寒冷深渊，捞也捞不上来了。
“我今天打电话来，只是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借钱，原因，是我想投资。”她将目光收回来，看着自己已经有些脏的皮鞋，“我想开一家奶茶店，和朋友合资。”
听见她这么说，电话那头的两个人一下子静了下来，两人相视一眼，感觉有一丝尴尬。
“咳，那种不入流的生意一定会赔本的！”白书闻清了一下嗓子，“你还是老老实实上班。不要想那些。”
“我想也是。我应该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白小伊的眼睛看向越发阴沉的天空，“我之所以有点儿没法开口，就是知道你会说它是不入流的生意，不会支/持。”
说完这句，小伊继续说：“我，现在收入太少了，我想多赚一点钱。所以，才会这么想......”
“额......其实也不是不入流，就是不怎么能赚钱。”白书闻想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应该给她指条明路。“这样吧，我借你5万块，你不要去投资奶茶店，你去报个什么补习班，好好念书，考个资格证，凭证上岗，这样的话，可以找到好一点的工作。到时候工资就高了。”
果然是这种“正统”的思想。
白小伊抿唇：“好。五万也可以。我会尽快还的。”
总比没有的好吧？
“那你把你银行卡账号给我吧，我给你转账。”
“好。”
白小伊说完便挂了，本想低头用短信把自己新办的银行卡号发过去，却忽然发现手机上有水珠。
“下雨了？”她发现自己的头顶又没有被淋，可是屏幕上却不断有滴下来的水滴，这让她没法好好地输入。
擦了好几遍之后，她才恍然发现，这是自己的泪水。
“哭什么？”白小伊忽然骂起来，“你就这点儿出息？！你哭有用吗？！”
她在骂自己。
软弱无能又可怜的自己。
“呜.......”
白小伊骂着骂着就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她缓缓地蹲下来，眼泪泄洪般哗哗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