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伊站在单元楼旁,险些笑弯了腰。
原来周深所说的办法,就是传说中的激将法。
“白书闻,别挂我电话,我还没说完呢。你这家伙从以前开始我就看你不爽了,你以为你谁呀?不就是条单位的蛀虫吗?你天天上班除了发呆你还会干什么?总是一副你能掌握全局的样子,怎么样?你现在掌握到局面了吗?你女儿白小伊,还不是乖乖跟我走了?哦,你说白小伊不是你女儿呀?我说的是她当时还是女儿的时候,承认吧,你就是很没用,根本管不住谁。怎么啦?不开心啊?噢……你这是在生气吗?你说要揍我?来啊,来啊,我等着你。地点你定。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你要是不来的话,那你可就真是个懦夫。”
这种小孩子约架班的电话,要是说别人,可能就一笑而过了,但白书闻不一样。他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更别说指着他鼻头说他没有用。
所以他一定会出来,而且还会用最快的速度。
果不其然,三分钟都没到,躲在单元楼旁大树后的两夫妻就看见一个气冲冲的中年人跑出了门口,直奔他们约好的小公园去了。
“你看我对这家伙有多了解。”周深就是太了解,这个老丈人不好招惹,之前对白小伊才是追都不敢追。
老实说,白小伊要真有这么个爸,再多男孩想追她,也得给吓跑了。
“谢谢你老公。”刚才听见他骂白书闻,白小伊觉得特别解气。要是以前的话,晓得他是自己的父亲,白小伊可能还会劝着点。毕竟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可现在,别人都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她又何必继续受委屈呢?
“好啦,你快上去吧,我去小公园会会他。”
“你千万别跟他打架。”
“你放心,我不会跟他打架的,我就继续跟他骂一会儿,拖着他就是了。你要是说完了就给我发短信,我就收工。”
周深跟她眨眨眼,白小伊点头笑:“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在单元门口分别。白小伊走上电梯。
这条曾经无比熟悉的回家之路,现在变成了去别人家。
本以为这会很难受,结果当她看到曾经熟悉的家门时,却并没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可以回去的家吧。
正打算要走过去,就发现门开了。白小伊赶紧躲到了安全通道。就看见白妈妈走出来。
“妈妈,你真的要去吗?”于小冰探出头来,看着往电梯走的白母。
“我得去看看呀,万一你爸跟周深打起来了怎么办?”把妈妈深知,老公根本不是周深的对手,而且本来白书闻就有错在前,妈妈现在心里是觉得亏欠着白小伊,所以不会帮老公说太多好话。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放心吧。晚上这个点公园人可多了。”说完这话之后,白妈妈就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眼见着于小冰也要关门。白小伊立刻从安全通道的门后出来:“小冰,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小伊?”听见她的喊声,本来已经转头进去的于小冰回过头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来找你的。”白小伊本想着,白阿姨如果在家的话,他就借口到于小冰的房间里跟她说话,就此避开白阿姨。却没想到白阿姨担心白书闻的安危现在也出去了,非常意外地形成了最理想的场面。
不过,白小伊其实还是有些遗憾,毕竟她一直只是跟父亲有矛盾,同母亲之间没有什么仇怨,这么长一段日子不见了,还是有些想念的……
哎……想念又能怎样呢?她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白阿姨自己的女儿也回家了,现在,他们应该在想方设法地弥补于小冰吧,哪里有闲工夫管她这个曾经的女儿?
“你找我有什么事?”于小冰邀请白小伊进门。从小到大的主客关系忽然颠倒,两人好像都有些不自在。
“请坐吧。”
“嗯。”白小伊笑的有些尴尬。“谢谢。”
“你想喝什么?”于小冰转身去冰箱。“想喝果汁吗?”
“我想吃个冰淇淋,在下面第3格……”白小伊说完这话,明显感觉对方的动作僵了一下。
这还真是讽刺,作为客人的她对这个家无比熟悉,甚至比这位主人的女儿更了解……
“原来这下面还有冰淇淋啊。”于小冰抽开最下面的抽屉,果然看见了摆放整齐的绿豆冰淇淋。
“嗯……妈……白阿姨每年夏天都会买……”回到这个屋子里,白小伊才发现自己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脱离白家女儿这个标签。
因为,这不仅是一个头衔,更是日积月累的习惯。
“这样啊,我知道了。”于小冰心里当然觉得不舒服,但她又没法跟白小伊发脾气。因为不久之前这里确实是她的家,而且是她住了二十几年的家。
“喏。”将冰淇淋递给白小伊,于小冰有点不想看着她继续坐在这里,便在他对面坐下说。“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
“嗯……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一下,你父亲……你的养父于兵他得癌症了。”白小伊紧张的看着于小冰的表情。很害怕她忽然崩溃,心里默默准备起安慰她的话来。
“哦?什么时候的事?”于小冰看样子好像没有太大的波澜,这和白小伊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你去看过他了吗?”
“嗯……我这段时间每天都去医院看他,病情发展的有点快……医生说活不了太久,可能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吧……”白小伊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难过起来。
她对于兵的感情真的很复杂。
说怨恨,不准确。因为于兵的决定,实际上是让她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说喜欢,很模糊。因为于兵跟他心目中所想的父亲形象相去甚远,而且两人相处的时间实在过短,确实没太大的感情。
但是……一想到他就不久于人世,自己也许再没有机会尽孝的时候,白小伊忽然间就感受到了一种无力和悲伤。
这种悲伤促使她每天必须要去看一眼于兵,以抚平自己内心的不安。
“我觉得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看一看他,毕竟他一手把你拉拔大,对你的感情更深,虽然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这么多年了,他关爱的人是你,在他心底里,也一定是把你当做女儿的。我想如果你去看他,他应该很高兴。”白小伊就是以这样的逻辑思考了这个问题,所以才来找于小冰的。不过,照她目前的反应来看,白小伊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想错了……
“我这段时间很忙,等我忙过了再去看他吧。”于小冰说出这话时,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不过仔细想想,于小冰觉得她的绝情是有理由的。
最开始,当她回归到白家的时候,于小冰还是对于兵有一份感激,他勇敢的说出了交换的事实,让她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她开始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是,当于小冰回到家,看着眼前的一切,越发的觉得,自己应该怨恨于兵。就是因为他的自私,让自己白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前两天她跟着白爸爸和白妈妈去了白家的家族聚会,在众人面前宣布了她认祖归宗的事,所有人惊讶归惊讶,却纷纷都说,他们早就怀疑白小伊不是白家夫妇的。毕竟白家是一个纯正优良的书香门第。
她在聚会上和那些堂兄弟们聊天,才发现对方有多优秀,斯坦福,威斯特敏,麻省理工……这些曾经只在新闻里听到过的高材生,竟然跟她是同一个家族。他们都说,他们互相之间一直都有联络,互相影响,互相促进,整个家族里面,只有白小伊一个人赶不上趟,根本跟不上他们学习的步伐。听说了,于小冰优秀的学习成绩,他们都说很可惜,要是当年早一点回来的话,考雅思的时候,大家还能一起学习,说不定这会儿都是同校生了。
物质上的亏欠可以靠白爸爸不断砸钱来弥补,可她错过的名校机会,优良的学习氛围以及与堂兄弟们这些精英人士打好关系的契机……这什么弥补?
都是于兵,若不是他当年干出那样的事情,她怎么会白白苦了20多年?!
没错,他的确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照顾,自己舍不得吃也会给她吃,从不让她饿一顿饭。可……这不就应该他做吗?!这些都是他亏欠她的呀!
听闻于兵得了癌症,于小冰心底里最真实的第一感受竟然是两个字——报应。
就是因为他的擅自妄为,才导致了两个姑娘交换人生,才导致了她失去了这么多……于小冰无法原谅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当然就不会对他的苦难表达深切的同情了。
“等我这段时间把雅思的学习进度赶上之后,我抽空去看他吧。你把地址告诉我。”于小冰说着便从茶几上拿起了本子,递给白小伊,“笔在房间里,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哦……”白小伊看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又想到他刚才说的“抽空去看”,心头有一丝不悦,却又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只能抿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