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半路,阿尘又忽然停下。
那人间险恶,路上,指不定还有许多妖怪追杀。她一个妖法弱的近乎半个残废的小妖,独自上了路,还不是点心一道,任人欺凌?
再说,天下之大,欲往何处安生还是个问题。
不若,还是回去继续死皮赖脸缠着清韵好了,就同平日里那般?
不成不成!不过转瞬,阿尘又否定了脑中的想法。
刚才那般危险,清韵若真想救她,早就出手了。那么残忍抽回衣袖,岂不是在告诉自己,以后莫要缠着他?
还是再想想罢。
阿尘心里虽不甚在乎,面上却再难扯不开笑容来,可阿尘并未察觉自己脸上的神色异常。
她宛若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在那漫山遍野的绿意中站了片刻,随手摘过一片树叶在手中转了转,又极为无聊的丢了出去。
还是回去转一圈好了。
想罢,人便往那山顶去了,不消片刻,就出现在了那株大树底下。倒是没往对面山头去。
阿尘有时会觉得奇怪,这树活了这么久,又长在这仙气充沛的芜山,活了这么多年,竟没生出半点灵识来。
在她头顶上,横这一根粗壮的枝干,五百年来,阿尘都窝居在这上头。
她轻轻抬脚,跃上枝头,仰头摸了摸褐灰的树干,似是慰问。
池里的荷花枯了,这花她来时就在,山顶寒冷,多少寒冬岁月它都靠着那一池的温泉熬了过来,生命已是顽强。没想到,才那么点妖气,就将它熏得枯萎了。
清韵住的那屋算是毁了,门窗破败,屋顶破了窟窿,总是十分干净的院落到处落满了断木残骸,阿尘看着十分不适却偏偏生了个慵懒的性子。
她可不会什么洁净之法,叫她收拾也是不可能的,索性就这么乱着吧。反正她都要离开了,不过来道个别。
虽然不知道清韵是何时跑到隔壁那山头去的,不过看样子,清韵一时半会也是回不来的。
她想啊,此后下山,不知何时才能再回这里来,又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古树毕竟做了她五百年的安身之所,走之前理所当然应该告个别的。
阿尘仰头微微犹豫,抬了手却又缩了回去。
她有个习惯,爱将体内稀薄的灵力注入古树,与它融为一体,体会风儿拂过枝头,枝叶轻颤的触感。仿佛她就是那棵树,树就是她。
她第一次没有这么做,背依着树干,透过枝叶望向蓝天。
“阿树啊,为何你没有灵识,我就要下山去了,你若有灵识,我便能跟你告别了。
阿树,你说这芜山哪里来这么多秘密的,你没有灵识,我呢……”
她叫阿尘,那古树便是阿树了,不过说起自己,她稍作停顿。
“为何我会被丢在这座山头?”身体里藏着她并不知晓的莫名力量,山下那一群妖怪看着她的眼睛都能馋出点东西来。若不是清韵,她哪还能活到现在。
阿尘十分的怀疑,若不是五儿就她这么一个朋友,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
“清韵便是清韵,怎会变成墨无痕呢?也不知何时,跑进那结界里去了。阿树,我可应该继续赖着他?”
她将头斜斜靠在那树干上,分明是件十分在意的事,却说成了漫不经心的语气。
古树无法回答她的话,在那微风之中轻轻摆动枝头,阿尘却将那看作回应,无声笑了出来。
“罢了,我缠了他六百年,早就没脸没皮了,还差这么一会不成。”
那笑仿佛淬了蜜,打破乌云见了阳光一般。她仰着头,细碎的浮光打在她脸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