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可看清楚了？嗯，夫人？”他说话的声音再也不是那种属于少女的软糯，而是介于青涩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那种凉薄的感觉，就好像是从千里之外传过来一样，最后那句话，拖起了尾音，就好像是在刻意的勾起她的回应似的。
可朱夫人现在只觉得浑身冰凉无比，这个人突然的出现在这里，还以一个本该死去的丫鬟的身份留下来帮了她很多的忙，她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好是坏。
少年仿佛只是为了捉弄她一下而已，见朱夫人除了脸色惨白了一些之外，也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惨叫不已，他也失去了作弄人的兴趣。
又恢复到了先前的那副模样，他的头发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黛青色，少年弯腰捡起落在地面上的珠钗，往头发上插去，却弄了好久，都没有把头发重新挽起来，气恼的作势要把珠钗往窗外扔去。
朱夫人见此，深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了少年的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珠钗，帮他把一头的青丝都给挽了起来。“我虽然不知你究竟是何物，可见你今日帮了我许多，便猜测定不会是那种随意伤人的怪物，我信你一分。”
少年乖巧的坐着，任由朱夫人帮自己挽发，敏锐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属于女人身上特有的芳香，再加上她的亲密的动作，令他那向来凉薄的心中，忽然多了一丝人气。
他不禁想到，自己若是有娘亲的话，她会不会也是这么给自己挽发的呢？
可这股人气还没有来的及从他的内脏贯穿到四肢百骸，就已经消散不见了。
一柄带着符咒的短刃，自他的后脑勺一直贯穿到了他的左眼，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
一种难以压制的巨大能量在少年的体内四处迸发，他的伤口处越来越大，最后竟然裂开了一个可以容纳一只手的缝隙，鲜血流淌了他一身，将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衣裳给浸染成了深红色，他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子，用那只仅存着的右眼，去看这个女人。
他在不久之前，曾救了她一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中了她的诡计。
这短刃上的符咒，分明就是刻意寻来针对他的，因为上面的每一条咒语都能将他千刀万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为何要如此做？我待你并不薄，甚至还为你暴露了真身。”
那柄短刃还插在他的脑颅内，尖利的一头已经从眼眶中露出了一小部分，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费很大的精力，话落之后，血液流淌的更加多了。
朱夫人松开了手，淡然地回到了床畔边，“你是妖，与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少年冷笑道：“是妖又如何，我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他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里透漏出鄙夷的眼神，“你们人类也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在为非作歹罢了，那些恶人，与妖又有何差别？久住在你们府中的那个男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是他将你府中的那些丫鬟全部烧死了的，也是他害的你们无家可归，若不是因为我的话，你们现在都还露宿街头呢！”
少年说到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了，他的身上遍布血痕，那柄短刃在他的头颅上，一寸寸的变短，最后甚至消失在了其中，而他的那些伤口也在一点点的恢复过来。
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目光紧盯着睡在床榻上的念玉。
朱夫人见了此景，连忙倒退几步，护着自己的孩子，惊恐万分地喊道：“这不可能，你中了这柄短刃，理应烟消云散的，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呢？！”
她怎么会猜得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就是自己夫君口中的妖。
众人与府中的下人们皆以为老爷不过是去了外地经商，所以不能回来，可是哪里会知道，他早已经去世多年了。早在念玉还未出生之前，那书生就将朱夫人所给的养老钱全部都败进了赌坊里，他骗朱夫人自己是去外地经商的，实则却是在赌坊内混沌过日。
等到将自己夫人的养老钱都给挥霍一空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经事没有去做呢，可是现在所有的银子都被他给败没了，他哪里还有银子去收购布料回来呢，别说去外地收购丝绸了，就是去租车他也掏不出一个铜板来。
书生没了银子，也没有完成自己夫人给他布置的任务，不敢回去，所有就待在了赌场外面的一条大街上，借了在那里摆摊的算命先生的笔墨，替人写信。
好赖赚了几个铜板之后，书生请了算命先生去吃阳春面，两个人一人一大碗，香葱的阳春面往常在书生眼中看来是不怎么好吃的，可是现在吃起来也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
吃完了一大瓷碗的阳春面之后，书生抹了抹嘴角上的汤汁，感慨道：这人呐还是得需要环境来衬托的，往常他与夫人在一起，虽然说也不是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可是总要比这阳春面强，现在落得这个地步，也是他罪有应得的。
只是这反省的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俗话说，酒足饭饱思淫欲。
这书生肚子中的阳春面还未完全消化呢，他就想着去附近的春满楼里逛几圈，可是这荷包里也没有银子了，这该如何是好。
但他好歹也是一个书生，脑子里别的没有，主意倒是挺多的。
说是吃饱了肚子，要去外面转悠转悠，没有想到，这一转悠就转悠到了春满楼的后门。
他张着脖子，四面瞧了瞧，见没有其他人在，便准备翻墙进去，可哪里知道，身旁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少年，他的脸上带着一个素银面具，只露出一双桃花眼，似雾气笼罩一般的身上，虽然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可还是让人感觉到他出生于富贵人家里，是个清贵的公子哥儿。
他那腰间所佩戴的玉佩，清澈而干净，碧绿的颜色令看见的人心情愉悦。
书生见自己被别人给逮了个正着，有些悻悻地笑了几声，从墙头上爬了下来，拍了拍手掌里的灰尘，正打算先溜为上。
刚迈出一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属于少年的青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