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焕的语气缓缓弱了下来,他又想到了他在每个夜里,被噩梦支配的恐惧。这样的恐惧跟他的童年如出一辙,阴沉沉的,似是永远都看不到希望。
可什么是噩梦?噩梦就是不敢回想的过往。
这样的过往,说来简单,说开了,也不过就是在那个聪敏的弟弟的对比下,李之焕成了一钱不值的笨孩子,甚至可以说他们没有把他撵出李家,还愿意给他一口饭吃,就已经算是最大的仁慈。起初,他们还试着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凡是弟弟有的,他也有;他们也从没因为弟弟比自己优秀,就偷偷给弟弟开小灶;甚至他们也清楚他才是那个哥哥,每次出门前,也都会叮嘱他要看好弟弟。
“可后来,一切就都变了。”李之焕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已经被过往哽住的喉咙:“他们逐渐开始不对我报任何期待,也会偷偷,把更好的给弟弟。弟弟总是隔三差五就有新衣服和新玩具,晚上我睡不着的时候,总能听到家里的下人偷偷敲弟弟的房门,给弟弟送宵夜。有一次,我和弟弟出去玩回来晚了,我们都嚷着饿,娘就让人煮了两碗面给我们,我听到她特意交代,要把左边那碗给弟弟。现在想想,恐怕我所有的头脑,都用在那一天了吧?我偷偷支开了弟弟,看了看他的那碗面,那碗面下面,埋着一只鸡腿。”
李之焕说完这一段,又是久久不语。苏月白犹豫好久,几次想开口又忍住,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出来。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李之焕冷哼一声:“再后来,他们连避都懒得避了,饭桌上明目张胆的把好吃的都拨给弟弟;当着我的面给弟弟好吃的好玩的,却没有我的份;就连出去玩的时候,娘也不再叮嘱我,转而叮嘱弟弟,一定要照顾好你哥哥。说真的,以前娘每次对我说,要我好好照顾弟弟的时候,我都在心里觉得烦,可当我听到,她让弟弟照顾我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这代表着信任和重视。或许就是在那时起吧,我彻底失去了他们的信任,也彻底成了这个家里没用的人。”
而让李之焕绝望的,却不仅是如此。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家对李之焕的态度很快传了出去,因为李之焕父亲在疤痕城的地位,城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城主家出了个笨儿子。在学堂里,同学们总是指着他讥讽嘲笑,就连教书先生也会在他答不出问题时,把他和弟弟好好对比一番,许是仗着他是李家不要的儿子,不管怎么骂也不会有人来找他算账,教书先生的措辞毫不客气,总是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甚至他走在大街上,都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教育他们的孩子,不要像这个没用的家伙一样。
他彻底成了透明人。
或者说,他还不如一个透明人,若只是单纯的不被注意倒是还好,可李之焕却不是,毕竟大家每次需要一个不入流的家伙做以对比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就想到他。
李之焕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承认自己不够好,可又何至于不堪到如此地步?
李之焕迫切地意识到,他必须做点什么,而且一定要做得出色、做得漂亮、做得出人意料。这样,他才能彻底摆脱掉那些讥笑和嘲讽,重新成为他幻想中的李之焕。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已经在别人眼里,做了十多年的废物,在他们眼里,我做什么都是不对,就算做对了,也不过只是侥幸。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究竟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眼前一亮?”李之焕皱着眉头,让人很轻易地就能感觉到,他当时的纠结与挣扎:“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