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秀开始断断续续地叙说着。
她说，五年前因为不慎跌落楼梯，丧失了童年的记忆，谁能想到，五年后的今天，却因为宋大人的那一个将她砸晕了的酒壶，倒令她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她说，她小时候，家里在无锡，也是本地的大家，家族庞大。后来却因为族人犯了事，全族受到了诛连，她被没入贱籍，要被牙婆卖去金陵的秦楼楚馆。至于去哪儿，做什么，她一样都不知道。
执秀长得不漂亮，中人之姿，放在人群里能够完全湮没的那种，一点都不漂亮。不过，她有一副好嗓音，人称“天籁”，还有一双，跟太湖水一般，荡漾灵动的眼睛。
所以，她猜测，自己很可以被卖去当歌姬吧。要是能当歌姬，也是好的，哪怕是去给歌姬当婢女，也好过自己成为卖身的女支女。
在执秀即将跟人登船，离开无锡，前往金陵之时，却遇到了一位少年。
那少年是她此生都难以忘记的男孩子。
尽管年隔久远，而且她之前脑子受过伤，对于面容的记忆，不算很清楚了，但是还能记得他那如同春风般温柔和煦的声音。
还有他的那双眼眸，仿佛灿若星辰。
“小姐，说来真的不怕你笑话，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空银河一样，耀眼极了，虽然那时候，他也处在人生的低谷，诸事不顺的时候，但是还是抵挡不住他身上那种光芒，就像是熠熠生辉的珠宝。”
“他本来是金陵人，母亲死了，族人凶狠，无法再在金陵立足。他依照母亲的遗愿，将他母亲采用水葬，葬于太湖。然后送走了母亲，自己却不慎掉入了湖里，我就跳进去救他了。他一定不知道，当时为了救人，我还亲了他。真的太美好了。”
接着执秀又说，她当时是如何给那个少年唱歌的，那个少年又怎么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最后，执秀拿起了她随身携带了很久的一块帕子，她笑道：“小姐啊，这就是他给我的。这辈子，我都找不到他了吧。就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这个样子……他当时说，等我长大了，会娶我的。那年都小，就当是玩笑罢了。只是啊，我曾经当真过的，现在可不敢有当真的念头了……”
顾嫣接过那块帕子，细细地看着，总觉得有点熟悉。
而执秀的叙述，也令她很熟悉，好像这些话她在哪里听过一样。
江南，无锡……
慕云烨的母妃也是无锡人吧。并且，他也曾经到过江南。
随即，顾嫣的心，咯噔一下。
她想到了夏天的时候，慕云烨有天突然上门找茬了，结果掉进了听竹轩的小池塘里，他不会水，还是执秀下去捞的他。当时，执秀给了他一块帕子擦水，他的脸色像是有片刻的失神。
当然，那时候顾嫣没有注意。现在也不知道，关于帕子的事情，她记错了没有。
“该不会是……”顾嫣问道，“执秀，你还记得，那年在江南初遇的那个小哥哥，叫什么名字？”
执秀摇摇头：“不记得，根本没有留过名姓。”
“那么，是几年前？”
慕云烨是五年前到过江南的。
执秀说：“五年前。”
顾嫣：……
她已经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想哭又想笑。她感觉自己像个插足的第三者，她说：“执秀，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着，顾嫣便又走了。出工部尚书府之前，请求苏纯菁稍微照看一下执秀，她会马上就回来了。
而执秀。
其实，她没有跟顾嫣说实话，她现在想起来了，想起来昔日里那个少年，到底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