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掣肘,黄草没过荒野,萧风习习。
满玥打眼便远远看着一女子身着锦衣华绣袍,头戴蓝绿珠串环嗣,虽柔弱无骨,却透着一股子倔劲。她的右手牵着一十多岁孩子,身后蒙古士兵临立而站,苏泰大福晋,蒙古帝国的亡国之后,以后日子又当是何等凄凉。
满玥随着多尔衮缓缓下马,那人盈盈朝着多尔衮一礼,眉眼低垂,开口间却尽是苦涩,“那人…可还好?”
那人?满玥心中疑惑,转眸看向多尔衮,确见他神色未明,只是轻启唇角,“他很好”
很好吗?
苏泰的脸上似扯出一抹笑意,眼神似落在远处,落在当年那人送她出嫁的场景,他怎可那般残忍呢,明知道,她喜欢的是他。
她似缓缓让开一条路去,眼中恢复如初,“贝勒爷,回营帐说吧”
多尔衮点头,带着满玥打头走在了前方,满玥却是频频回头,那女子,究竟在忧伤什么?
牵扯她手的孩子,似有感应一般,回握了握她的手,她的眼中划过一抹欣慰。如今她狼狈归家,等待她的又将会是什么?幸好,她还有孩子。
营帐内,多尔衮禀退左右,徒留满玥,苏泰二人。
苏泰生疑,看着满玥的眼神略过一丝回避,多尔衮却是淡淡道,“她是我的人,无妨”
苏泰见多尔衮这般说,也不多言,只是径直拿出一方盖锦盒,上雕螭蟠龙纹,煞是精美。
“不知传国玉玺,可否换我娘俩一夕安存?”
多尔衮眉毛一挑,缓身接盖,内置一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通体碧玉,满玥晃眼一瞧,竟是直直被那碧身吸了魂去,和氏璧,和氏璧,不愧天下第一玉器。
只是多尔衮缓手抬起间,满玥却见那玺上螭缺了一角,用金镶补全,倒是那玺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用篆书隽刻,呈凤鸟鱼纹之状,雕工精致,当世难成。
“这玺,福晋当记得无缺此一角”
多尔衮语气没有质疑,恍若淡淡吩咐,苏泰执盒的手一愣,抬眸间露有一丝疑惑,却转瞬划过一抹笑意,“这可是欺君之罪,当不知要如何封住我这口了?”
“杀了,如何?”
多尔衮语气凉凉,甚是随意,满玥恍似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多尔衮,徒给人一种薄情之感。
苏泰倒是一笑,没半分惧意,“我不信贝勒爷不知你的人中会有后金大汗的眼线,我如此众目睽睽中出现,贝勒爷怕是在拿妾身说笑吧”
满玥晃然一想,怪不得她会在半途等着他们,会那般胆大,满玥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佩之意,如此聪慧女子,怪不得能为蒙元福晋,又怪不得在林丹汗客死后,能驾驭手下,存活至今,这手腕定当不简单。
多尔衮一勾唇角,倒是随意将玉玺放了回去,“那我若能让你嫁予那人呢?”
苏泰眉尾轻颤,“我乃蒙古大福晋,岂会与人为妾”
此话说得掷地有声,满玥却一直疑惑他们所说之人是谁,奈何此情此景又不好多问。
“我当是忘了,你的姐姐怕是时日无多了”
“阿姐怎么了?她的身子不是好了吗?”
苏泰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担忧,多尔衮倒是一笑,“我以为你是恨她的”
“我怎会恨她,毕竟是那人喜欢她,她又有何错?”
苏泰扯动了一下嘴角,苦涩蔓延。
“你姐姐的身子从未好过,临行时曾差人来寻我,定要平安带你回去,只是这平不平安,倒要福晋自己抉择了,只是那人,怕是从未曾与你说过,当年他之所以会娶你姐姐是遵你父亲之命”
苏泰终是忍不住颓然倒退了几步,原本淡定的神色瞬间崩塌,“父亲,怎会?”
“这话,你自己回去问他吧”
多尔衮没再多言,只是拉着满玥的手走出帐子,一切他不强求。
“那人,是谁?”
满玥好奇的抬眸问向他,他依旧淡淡开口,“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皇太极最信任的臣子,四小贝勒之一,阿敏死后接替他成为镶蓝旗旗主之人,竟会有这等风流韵事。
“你怎么会那般清楚他们之间的事?”
“当年他父亲舒尔哈齐死后,他被父汗养在了皇宫,与大汗和我关系亲近,只是后来”
多尔衮没再说,只是眼中划过一抹伤痛,满玥知道他的后来是什么,他信任的兄弟,亲近的人都背叛了他。满玥有些心疼的抱住他,他却是淡然一笑,用下巴摩挲着满玥的头发,眼中尽是欣慰,“阿玥,此生,我有你便已足矣”
此后同降服苏泰一般,他们还遇到了另一位娜木钟,或许蒙元帝国真的是亡了,而她们也真的是无处可去了,对于孤身的女子来说,或许用她们手中的兵权为筹码,还能在后金换得一席之地。
回程的路上,苏泰是跟他们一起的,满玥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只知回城那天,皇太极亲迎,多尔衮下马,双手呈上传国玉玺,只是那玺,满玥站着远些,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怎的,那块镶金的地方没了,好似从始至终那玺都未曾残缺。
多尔衮下马参拜,祝后金万寿永昌,皇太极大喜,满玥却真真瞧见他的笑未达眼底,或许对于他来说,所谓传国玉玺不过是个噱头罢了,真假有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