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军旗随风猎猎作响,驻守的士卒闲来无事,相互攀谈而眺望远景。见城防守卫如此疏忽,乌兰泰忍不住心头冷笑,摆摆手招呼弟兄上前,旋即便有数名精锐士兵借着地势与丛林,忽而侧身滚地,时而俯卧趴视。仅在眨眼间的工夫,径自就行至城墙之下,且并未被守军发觉。
掏出袖箭朝着数丈高的守军射去,登时就结果了城墙上的太平军士卒,那群精兵训练有素且预谋已久,当下抛起绳索,径自向高处攀登。正值守兵换岗,有人瞧见满地兀自淌血的弟兄,连声惊呼,敲响偌大的铜钟,震得周遭回荡余音。
一阵破空声响起,肉眼难以触及的飞针透过那人的喉头。没等反应过来,瞳孔便顿时扩张开来,惊恐地捂住脖颈,神情极为难受,抽搐数下之后,旋即猝然倒地。终究是慢了一步,鸣钟警告着城中各人,清脆而沉重,让靠近城门的火头军诸将众兵,顿时警觉地拔刀拾抢,尽数向城墙上赶去。
左右相互而视,事情已然暴露,机不可失,精兵们咬紧牙关,奋力地继续向城墙上攀登而去。半晌的工夫,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以为城里面没人听到警报声,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准备放开闸门,以便迎接清兵大军长驱直入。
正要卷起僵硬的绳索,忽地数支利箭刺破寂静,径自穿透其背,那股心凉血热之感,顿时涌上脑海之中。那群精兵暗自庆幸,本想着此举若成,定能够立下大功,没成想火头军赶来得如此疾速,约莫数百人冲进城墙上,乱刀挥砍偷袭未遂的精兵,旋即将他们的尸首丢至城下。
倒吸一口凉气,此计谋竟是不成,气愤与哀痛交加于心,让乌兰泰顿生寒意。那数名精兵都是军中层层挑选出来的悍勇之士,各个尽皆饱受历练,每逢战事都能让他们出面,以达震撼敌军之效。如今瞧着这些极为在意的无价之宝,统统被贼兵剿灭,也难以让心中不起波澜。
从各个地方调派来清军,仅在数月间就聚集齐五万人马,更有两广之地有名的猛将向荣相助,好似如虎添翼一般。乌兰泰仍旧没有气馁,迅速集结队伍,包围面前的城池,准备猛烈进攻此处。
正躺在竹椅上闭眼假寐,手边隔着一壶紫砂,茶香氤氲。听见脚步后,洪秀全也懒得睁开眼,就那样随意地问:“城关的警声是怎么回事?”亲兵神情慌张,刚从城关跑来,沿路上不曾停顿歇息片刻,生怕耽搁要事,忙不迭地禀告道:“天……天王,是妖兵来了,乌压压的一大片,根本望不见尽头!”
猛然间睁开双眼,天王连忙吩咐道:“快去,把诸王都请来议事!”说罢,旋即招呼另外的亲兵,又下令道:“全城进入警备状态,军营士卒统统都往各处城门防守,千万不能有失。”应了一声,便径自领命向屋外行去。洪秀全没有闲心思逗留休息,直接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脑海中流转着无数应敌之策,半晌也不曾有个好办法,喃喃自语:“看来防线是真的失守了,可是清妖怎么来得这般快?”
永安城州府及周边村落被清军围攻已有半年,天王与诸位军帅商议决定,暂处防守之势,积极地屯粮练兵,蓄力以备今后破敌。眼下乌兰泰率领大军攻破水窦村防线,竟是连勇猛善战的西王也难以抵挡,此刻让衙门中的天王等人徘徊不安,浑然而不知所措。
皱着眉头,如今时局形势颇为不利,倘若城池被清军攻占,那数月来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此等情景定是众人最不愿意瞧见的。无奈清军攻势甚猛,继续这般防守抵抗下去,最终的局面也只是城破军亡,而天王作为头目首领,定然难辞其咎。清廷对待反贼叛徒,向来没有心慈手软,其酷刑惨绝人寰,仅是稍微念及于此,浑身便不由得顿感难受。
负手慢踱于书房里,除了萧朝贵之外,诸王尽皆待在此处。天王直言询问各个建议,以图商量而谋定退敌良策。周遭众人皆是皱眉沉默,目光落在冯云山身上,知晓他向来足智多谋,每当危难之际,定然会想出解决办法。
当下天王看着对方,直言询问道:“军师,你可有法子退敌?”怔了怔,抬首与天王的目光相遇,冯云山无奈地摇摇头,轻叹道:“城里的百姓甚多,好不容易恢复生产,繁荣昌盛之景稍有起色,没想到就遭此大难。如此多舛,莫不是……”刚要说出口的“天助清妖”,担心在此诸位误会,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盯着军师的尴尬神情,天王等人心领神会,尽皆默然不语。石达开的带兵能力为诸王之首,其计谋策略也仅次于军师。当下正襟危坐,兀自低眉深思,淡淡地分析时局:“敌强我弱是事实,西王的主力受损,我等尚能上阵杀敌者,不过三万余兵马。正面拼杀定会吃亏,就算赢此敌手,将他们击退,咱们也是会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而需数年恢复调理,此举得不偿失。”
思虑着对方的言辞,半晌过后,天王皱着眉头,显是略有不满:“你的意思是,不战而退?”摇摇头,石达开见天主脸色微带愠怒,在心里转过许多的念头,旋即开口解释道:“暂时的撤离并不算懦弱,这是行事变通。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先行忍下这口气,待到来日再回此处报仇。”
忖度着翼王的这番言语,心里倒也稍觉有理,洪秀全仍有顾忌,怔怔地说着:“倘若能突围离开,那这里的百姓又当如何是好?物资粮草囤积甚久,若是这般就此放弃,我还是心有不甘的。”
明白对方有所顾忌,当下石达开勉强地笑了笑,向其宽慰道:“永安城本就是清妖州府,想必不会为难这里的任何人。至于粮草军需,着实难以带走,既然天王觉得舍不得,那不如这样罢,推及至各营各部的将士,让每人都携带些微粮食,用以分散粮草,这样就不会便宜清妖了。珍宝瓷器等物件也全部交给士卒们,赏赐给他们倒也较之稍好。”
原本对这些物件极为在意,眼下局面势不容缓,洪秀全要将士让尽忠死战,当下也只好颔首答允。石达开领命,连忙行出衙门,到军营里安排准备突围之事。天王走到书桌前,执笔蘸墨而信手写下突围命令,号召全体太平军“男将女将尽持刀”,以及“同心放胆同杀妖”。
眼下突围之事议定,而城门外喊杀声愈发高涨,听得逐渐感到心烦意乱。诸王各献其计,打算顺利地摆脱清军的围攻。提出数个计谋,尽皆让天王心满意足,欣慰道:“如若都能实施起来,那势必会让清妖栽个大跟头。”
督统领府邸寂静无声,穆杰本在庖屋里为心爱之人烧饭做菜,忽地听到炮火轰炸音和漫天喊杀声,顿时惊觉直立。迅速地收拾灶台上的饭菜,穆杰喃喃自语:“还是来得这般快,看来此战是必不可免的了。”忽地秀嫩冰滑的玉手握在自己的手上,稍稍感到心神安宁,面容也勉强地笑了笑。怀揣着某种莫名复杂的心绪,穆杰微笑道:“走罢,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要趁早离开这里。”
牵着俏佳人,缓缓地走出厨房,外头的喊杀声依旧。天际隐隐有乌云笼罩,依稀间有数滴雨珠落在脸庞上,清凉而爽快的感觉,让人逐渐忘却一切的烦恼。片刻的工夫,雨势愈发变大,寻觅来小伞遮蔽。在这雨幕中,两人偎依在一张小伞下,渐行渐远,缓缓地离开了庖屋。
夜色悄然而至,独坐房内的夏荷看着窗外不知何时挂起的夜幕,侧头想了想,旋即起身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掌灯燃起烛苗,忽然一道寒光闪射进来,摇曳着的烛光无声而灭。窗口被风雨冲开,继而又自行地重新关上。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死寂,夏荷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依稀瞧见面前有人面裹黑巾,正自瞪着双目,相互而视却默然不语。昏暗的夜色中回荡着两人的呼吸声,如常人那般毫无规律、杂乱而沉重的,自然是夏荷。而那吐息依旧绵延细长的动静,则是适才闯入其中的黑衣人。
府邸之中房舍甚多,而此处却仅有穆杰等三人居住,黑衣人竟是能找到这间丝毫不起眼的屋子,倒让夏荷想起来,顿时感到恶寒惊恐。努力平息内心的复杂情绪,怔怔地看向对方,半晌过后,夏荷略带试探地询问着:“你……你是什么人,怎得会跑进院子里,还来我的房间?”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黑衣蒙面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停声闭嘴。那人悄声道:“别说话,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情,就在此处躲避片刻,稍后就会离开的。”说罢,旋即又转身看向窗户外,满是心存芥蒂地看向屋外,生怕被此人有所发觉。
心头略微好奇愈发觉得那嗓音有些熟稔,皱眉在心头暗思,深觉纳罕却浑然不知所措,忽地夏荷脑海中闪过一人的模样,便是曾经与自己同赴灾区的老友王真。夏荷转忧为喜,微笑道:“王公子,真的是你吗?”
怔了怔,见对方竟是看穿自己的身份,惊愕而难以置信,不禁扯下黑巾,径自望着对方。无奈周遭太过于昏暗,仅是微弱的月光,丝毫瞧不出对方的模样,只能判断对方是个女儿身,黑衣人好奇道:“姑娘,咱们两人素不相识,怎得会知道我的名字?”原来这黑衣蒙面人正是王真,此刻老友相逢,倒也不觉担忧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