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有旁人在此,听到这话不知道该如何的吃惊。原来在天君的心中,竟不曾偏袒自己的亲骨肉半分吗?
堇珵的神色丝毫未变,青元长了他两万岁,他自小跟在青元身边的时间,比跟在天君身边的时候要多,多少仙法道义,文思哲理都是青元教与他的。
天君一动不动的盯着堇珵,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好歹自己把堇珵从小就丢给青元是个不错的决策。平心而论,堇珵太过优柔寡断,缺少杀伐果断的锐气,而青元不论是从修为还是品行智谋,都比堇珵更合适坐上这天君之位。
在那桩婚事还未成空之前,青元不论从相貌还是性格来看,都像极了他的古尘大哥,那么的飞扬明媚,那么的刚烈果敢,炽热的好似一团火,他的存在就可以让身边的人感到温暖和安心,只是……想起那事,天君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终究,天意弄人,造化弄人啊。
天君开口道:“只是你们一个两个的心思都未放在权势之上,着实可惜,可惜啊……”
天君此刻叹息的是青元和堇珵都未把心思放在权势之上,但转念一想,若是他们两个都把心思一齐放在权势之上,那仙界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父君哪里的话,关乎仙界的大事,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喜不喜欢,心思如何。不过是本该如何,身上担着什么用样的责任,便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堇珵说的轻巧,这么多年纵使有再多的不甘,可他身为天君长子,身上应该担什么样的责任他从小就知道。
只是以前有青元哥哥在,而且天君也正是得力的时候,他自然可以逍遥快活,随心所欲,那样的日子中终究会醒,而且早就醒了,在青元和天君决裂的那一刻就醒了。
天君拍拍他的肩膀,似有欣慰又似有不忍,道:“你最好的一点就是拎得清,懂得取舍,顾得全大局。”
说及此处,天君叹了口气,“青元和你相反,他就只做他认定的事情,只要认定了便一头扎进去,也不管什么对错,不管任何非议,执着的不可思议,伤人伤己。”
堇珵站在原地,想起那个娇俏灵动的女子,忽然又想起她的满面寒霜,接着想起粉雕玉啄的小荏苒,他猛的一颤立刻就清醒了。
天君说他最好的便是拎得清,懂得取舍。天君不知道的是,他并非是懂得取舍,而是在逼迫自己为了所谓的风度和成全,亲手放弃自己最喜欢的女子之后,他的人生便不再有什么是放不下,舍不了的了。
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舍弃容易,而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时,却从来不会像面上那般洒脱。
堇珵不希望天君那么快的隐退,“父君……”他欲言又止。
天君是何等老辣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放心,这太子之位才立不久,我也不会那么快就不管事的,只是很多事情需要放手让你来做了。至于青元,我予他帝君之位,就是给了他和你竞争的权利。”
天君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若是他想……堇儿,你可会怨恨为父。”
堇珵的心思却是清明无比,“父君放心,仙界不是一个人的仙界,也不是谁家的仙界,谁有能力带领仙界和平安乐,护住一方乐土,对仙界来说便是最好的。”
天君欣慰的点点头,拉着堇珵又说了许多话,交代了不少事宜。
第二日,便密旨传来了,天君中了魔毒,无力再把持朝政,九重天的一切事宜交由堇珵打理,青元帝君协助。
青元不卑不亢的接过旨意,久久的站着一言不发,堇珵也一言不发的站在他旁边。
今日的堇珵,嘴角那终年不散的温笑似乎被重担压的都消失殆尽了,温和的脸庞是掩盖不住的满面愁容。
也是,毕竟遭及此祸的都是他的至亲,任谁还能谈笑风生。
堇珵疲惫的开口道:“本是母后的罪责,全被父君担了去,他用一半的仙脉,渡那些在正华宫里无辜惨死的仙者去投胎,也算是赎罪,明日正好是第七天,不可再耽搁下去了。”
看了青元一眼,堇珵又道:“明日朝会,父君便会颁布这道旨意,然后半退隐,悄悄送这些亡灵去冥府,青元我知道你和冥君有几分交情,我想请你去掩护一下父君,毕竟……”
“好,我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青元也可以想到,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问道:“荏苒小殿下怎么样了,打算送去哪里?”
堇珵没有察觉青元的异样,揉揉眉心,开口:“荏苒不知被哪位高人以命易命护住了仙脉,我想送她到雾雨山修养。”
“雾雨山的仙气是这个仙界最纯正的,倒是个好地方,就是怕会有些难办。”青元自然也听过不少雾雨山的传闻。
雾雨山古老而神秘,上面住着月族人,供奉着月神仙尊,月神仙尊可窥神仙命格。仙尊之位代代跟跌,处于仙界少有的德高望重而又疏离于九重天的地方。
直到璃婳嫁入九重天,月神殿迁到九重天来,神秘的月神仙尊才渐渐浮出水面。
就连天君想去雾雨山拜访,都还得递拜帖。
“母后虽是雾雨山出来的,可雾雨山的规矩便是从不和仙界的统治者扯上关系,为的就是怕窥探神仙命格这样的特殊能力被权势利用,逆天改命,至使生灵涂炭。母后当年嫁给父君,自此就再也不是雾雨山的人了,上一趟雾雨山也不容易。”说到此处,堇珵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隐隐约约有些羡慕。
羡慕那样孤注一掷,奋不顾身的爱情。
“那荏苒如何上得了雾雨山,她可是九重天堂堂正正的天孙。我曾和瀛洲岛的访易君有过几分机缘,要不把荏苒送到瀛洲岛去。”青元提议。
想不到堇珵却摆摆手,“算了,把荏苒送到雾雨山是父君执意要求的,不然太子妃还想把她送回龙宫修养呢。”
忽然想到什么,堇珵连忙发问:“对了,你可知道血引之术?”
青元自堇珵来到帝君府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此刻听到血引之术三个字,总算是有了反应。
嘴角含诮,青元反问:“为何问起这种邪术?”
堇珵似有几分袖羞愧,“那天的惨祸,有位不知名的高人用血引之术救了荏苒,想不到我和父君派人寻遍九重天,却都没有寻到此人。这血引之术大多诡异而邪魅,我担心荏苒的身体会埋下隐患。”
听了此话,青元目光一沉,想起那个天朗气清的下午,五个红彤彤的小纸偶抓着一只濒死的小灰猫回到帝君府时的情景。
青元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你口中的那位高人既然愿意用那以命易命的方法救人,又如何会使坏。”
堇珵更加羞愧了,“都怪我关心则乱,我和父君的本意是想好好感谢那个人的。可是母后的魔毒究竟从何而来,是否是魔族的人使坏还未可知,也不好得说什么六亲不认的话,那位身怀血引之术的高人就只好暗中寻找了。”
拱拱手,堇珵又向青元开口,“还望帝君你也帮忙留意留意。”
青元不答反问,“你对血引之术了解多少?”
“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这术法因为太过有伤人和,早就被禁了。”堇珵迟疑的说到。
“那就是说你口中的高人修炼了禁术,那找到之后你们是想给她定罪呢,还是感谢高人出手相救?”
今日的青元有些不一样,不似往日的万古无波,他的眼眸里几次泛起了不屑和嘲弄的情绪,只要堇珵稍微注意些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些什么,可堇珵却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自然没有发现青元的异样。
“这……”堇珵向来是个四平八稳,规规矩矩长大的人,心里一向是是非分明的,此番却犯了难,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
青元将堇珵的几番神色变换尽收眼底,冷冷的道:“既然是那以命易命的邪术,太子又何必放在心上,就当那人死了吧,有什么好找的,找到之后又是一番为难。”
说完此话,青元就窝回了太师椅里,一副送客的模样。
堇珵几次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终是懒得再费心力,告辞离去。
看着堇珵离去,青元收回眼神,面上犹如结了一层厚重的寒霜。
血引之术,向来不是正途。他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自从小灰猫满身是血的来到帝君府,紧靠一口气吊着,他第一次发现所谓的正途还是邪道也不是那么的泾渭分明。
想起那次在石像林里,她一脸的倔强,明明最怕流血最怕疼了,却硬是咬着牙,修炼那以血为引的术法,为的就是增强自己的实力,可以不再依附于他人的羽翼,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身边的人。
可是,你为何要豁出大半条命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事情在驱使着你?
青元第一次对苡妍产生了那么大的好奇,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好奇里面竟然还夹杂着钦佩。